婉娴淑,这是典型的旧式的中国南方的女子,在苦难中生长,如杂草般的生长,却还未被生活和苦难击跨。
她似是含羞看了徐子先一眼,然后跨上轿子,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
四周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也有妇人们羡慕的议论声,秀娘的脸慢慢憋红了,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她似乎想仔细的看看徐子先,但又把目光低垂下去,两手拧在膝盖上的衣袍上,指节都拧的青白起来。
她的肤色很白,但并没有太多细腻的感觉,毕竟她可能不知道怎么保养皮肤,又受了太多苦难,她的眉有些乱,毕竟没有时间修饰,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家境的小女子,受过苦难,此时终于苦尽甘来。
“走了。”徐子先放下轿子,看着秀娘,说道:“带你回别院。”
“世子。”秀娘咬着嘴唇,突然道:“能不能从村西头绕一圈,我要看看谢铨家。”
“世子不要误会。”秀娘面色变白,吭吭巴巴的说道:“我要看看那边现在怎样,并不是想这个人和那个家,我就是……”
“你就是想过去看看,和所有的过往说再见?”
秀娘摇了摇头,又点头,说道:“世子说的真好。”
秀娘并没有说实话,她只是想去宣泄心中的快意,另外她想去看看,谢铨现在是不是过的更惨了。
世子人很好也聪明,但他不是很了解女人。
轿子在大队人马护卫下从秀娘家门口抬起来,然后绕道村东,有人指了指一幢破烂院子,也是在村道旁边,对徐子先悄声道:“这就是谢铨家。”
这户人家似乎比此前更破败,杂草从生,在外面很远就能闻到浓郁的酒气,一个半瘫的人趴在门口,手里还抱着酒坛。
“秀娘走后谢铨就无人管了,”村里的庄头道:“也没有人理他,谁都不爱管这种烂赌鬼酒鬼,他族里也无人来管他。”
徐子先听的懂庄头的意思,现下这情形,李诚父子不一定卷土重来,谢铨反正肯定是完蛋定了,所以庄上无人管谢铨死活,这人活不久了。
这时谢铨仿佛醒了一样,在地上翻了个脸,在烂泥里说梦话一样的开始骂人,从族亲到秀娘和所有村民,一个个骂过来,骂的肮脏不堪。
金抱一有些生气,对徐子先道:“世子,属下去教训他一顿?”
“算了。”徐子先并不怜悯眼前这酒鬼,但也不觉得有必要派属下去动手,摇了摇头,说道:“不值当脏了手。”
这时秀娘打开轿帘看了看,她心中满是快意,此前谢铨喝醉了就掐她打她,还说她命不好,克夫,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定要将她卖到勾栏,怕就怕她姿色不佳,卖不了多少钱,接不到什么生意……
现在的她却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轿子里,马上要去别院居住,成了世子的妾侍。
成为正妻绝不可能,朝廷律法不允,但秀娘已经无比知足,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在世子府上时她不敢有这种想法,但无数次做梦时就是梦到现在的情形。
在四周人群偷偷观看的眼神之中,秀娘对徐子先轻声道:“世子,走吧。”
她又大着胆子道:“我会永远感激你,会好好服侍你的。”
徐子先看看她,美人如玉,眼中只有感激与爱慕,他心中觉得一阵高兴,仿佛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最少在最近这一段时间,现在的这件事做的很舒服,很痛快,仿佛把一个无辜可怜的美人带离苦海,确实值得高兴和快慰。
徐子先小时候曾救治过一只小兔,受了伤的野兔很警惕,他将兔子带回家,喂它吃菜叶,慢慢养好了伤,抱到野外放了生,那兔子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眼睛里的光芒和现在的秀娘就挺象。
徐子先当时很高兴,也很满足,强者对弱者的恩赐反而会令强者心满意足,这真是很奇怪的心理状态。
对秀娘,除了她的漂亮和温顺外,徐子先仿佛就是当初救治兔子的少年,强者救护了弱者,自己反是很高兴,就是这样的感觉。
说来也是奇怪,救治这只兔子之后的徐子先还格外喜欢吃麻辣兔头,他自己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走了。”徐子先用马鞭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抽,一行人往村口外走去,大量的穿着短袍的庄汉在路边弯腰躬身,抱着孩子的妇人躲在更远些的地方,泥泞的道路,低矮的村舍,大片绵延不绝的农田,稀疏的树木,村口的池塘……象极了一副水墨画。
徐子先若有所思,这些官庄民户还算是过的比较轻松的,从衣袍上看的出来,不光是原色,不少妇人身上穿着的还是染过的衣裙,也不是太旧,人们也不是面有菜色,相当,汉子们身强体壮,妇人也面色红润,他们应该过的都挺知足。
但从徐子先看到的环境来看,这些村庄距离富足还是差很远。
可能所谓天下大治,谷仓丰盈,民无饥色来说就是眼下的标准,但无论如何是不够的,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