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拘无束惯了的,受不了繁文缛节,面对镜头也说不出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来,憋了半天,只说自己没什么功劳,牺牲的战友们才更有资格站在这里,说着眼圈就红了,记者们啪啪一阵拍照,他们是见的多了,如果这个年轻的士兵侃侃而谈,谈笑风生,那才叫不正常,反而是这样木讷单纯才合理。
接见结束,傅平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满眼都是将星闪烁和一张一翕的嘴巴,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如果连长在,或者高小波在就好了,他们一定应对的比自己更自如,想到牺牲的兄弟,傅平安又是一阵黯然。
首长走了,记者也走了,只剩傅平安一个人站在贵宾室门口,他忽然清醒过来,鲜花和掌声只是暂时的,荣誉只代表过去,繁华过后,各回各家,没人会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他走出机关大楼,在门岗处交回执单的时候,哨兵告诉他,那个送你来的女军官留话说让你去军区家属院七号楼。
军区家属院就在机关隔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掩映中的住宅区,刚解放的时候城市还不像现在这么大,部队占据的都是最核心的位置,如今军区所在地正处于闹市区,家属区的房子折合同等地段的商品房来说的话,每平米要上三万了,住在此间的都是军区将校级军官,房源有限,离休的退休的转业的也不搬走,所以一般团级干部都没资格入住这里。
傅平安并没有直接去家属院,他能猜到七号楼应该是罗克功将军的家,上午是官方接见,下午是私人会面,自己岂能空着手去,于是他先回招待所去拿高丽参和虎骨酒。
……
七号楼是罗瑾从小成长的地方,那年她七岁,爸爸牺牲,妈妈改嫁,怯生生的女孩来到新的家,威严的伯父,慈爱的伯母,还有比自己大很多岁的哥哥,很快就让她再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但最温馨的时光仅仅只有六年,六年后罗瑾就住校了,又过了一年,伯母病逝,爷仨在楼下种了一棵树,如今已亭亭如盖。
罗瑾有这里的钥匙,但从来不住,因为这会勾起她无限的回忆,那时候伯父还是团级干部,住的是三室一厅的房子,后来晋升大校、少将,按规定可以调换房子,但他一直住在这里,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伯母住过的痕迹吧,伯父表面上是铁血战将,骨子里却温情脉脉。
房子空关了很久很久,客厅的沙发上都蒙了一层灰尘,伯父身居要职,又孑然一身,平时就住招待所,哥哥常年不回家,自己上了高中后也很少回家,算起来这是第四次回来吧,罗瑾找了块干的发硬的抹布,泡软了开始擦拭。
忽然手机响了,是罗汉打来的:“你昨天打我电话了?啥事啊,要紧么?”
“不是特别着急,一个朋友和地方上的人起了冲突,拿酒瓶子把人捅了。”罗瑾有些不好意思,没提傅平安的名字。
“打赢了么?”罗汉的关注点永远都和别人不一样。
“一个打六个,打赢了。”罗瑾说。
“那就行,你朋友?没听你提过有这么生猛的朋友啊,哪个部队的?我认识么,下手应该挺重的,搞不好要开除军籍。”罗汉很关心这个未来的妹婿,故意吓唬罗瑾。
“是……是傅平安,他有战场心理综合征,打起架来很忘我,现在人家已经报案了,省军区警备处也介入了,我不敢告诉伯父,哥~~”罗瑾跺着脚说拉长腔喊了一声。
罗汉最吃这一套,从小罗瑾一拉长腔喊哥哥,他就晕菜了,啥都愿意干。
“你就告诉我,死人了么?”罗汉问。
“不清楚,应该死不了吧。”罗瑾心里打鼓,天知道有没有闹出人命,傅平安下手非常凶悍,用的是战场上搏命的打法,兴许被扎伤的回去之后流血过多挂了呢。
“算了,你也搞不明白,我自己问吧。”罗汉顿了顿,“今天老爷子生日,你替我带个好。”
……
罗克功从来不过生日,他上午才从北京飞回来,因为忙其他公务就没参加接见活动,中午忙完了之后换上便服步行回家,没让警卫员和秘书跟着,他要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
军区家属院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但罗克功的公文包里一直放着家里的钥匙,他走到距离距离家属院一墙之隔的路口处,驻足等红灯,忽然看到马路中央有个老人孤零零站在呼啸来往的车辆中,无助而彷徨,红灯刚灭,罗克功身后就有一个年轻人跑过去,本以为他要搀扶老人过马路,没想到弯下身子背起老人,快步走过人行道,才把老人放下,罗克功也紧跟着过来了,发现老人竟然是家属院的离休老干部,自己的一位老上级。
“老张,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罗克功大声问道,老人耳背:“什么?”
“得嘞,我送你回家。”罗克功搀扶起老人,对年轻人道:“小伙子,谢谢你。”忽然他愣了,这张面孔很熟悉,正是不曾谋面的傅平安。
傅平安立正敬礼:“首长好!”
罗克功笑了:“小伙子,你为什么喊我首长?”
傅平安说:“您换了上衣,没换军裤腰带和皮鞋,这些都是制式装备,依您的年龄,至少是师级以上干部,另外我在电台里和您对话过,罗副司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