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没有再说话。
桃乐妃脸上那副带笑的面具似乎已经长在了她的皮肉之下,很快又恢复了优雅的微笑,“哀绿绮丝劝我让你替她去死呢,你怎么还为她说话?”
“换了我是她,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说那样的话。”艾丽站起来,对她举起手,“我的手被割伤了,伤口不太深可还是挺疼的,而粘了脏泥,快找个人给我清洗包扎吧,我可不想因为感染而死掉。我这辈子也没碰到过那么多的微生物。”
桃乐妃瞪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艾丽没理桃乐妃。她在心里说,我是一个求生者。
侍女们带艾丽去包扎伤口,打了预防破伤风和感染的针,又带她洗澡,给她吃了东西,全程都有两个以上的人看着她,防止她再出什么花样,每隔十几分钟就有人去把她的动静禀报给桃乐妃。
不过,艾丽倒是很顺从。
她心里明白,现在,从桃乐妃这里逃走的机会已经近乎于零。她只有尽量叫自己平静下来,也许被拍卖下来之后,能从买主的飞船里找个救生舱弹出飞船逃走,不过,在被买走和能再次展开逃亡这之间会发生什么……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恢复体力。
于是,艾丽吃饱喝足之后,在四个侍女的监视之下呼呼大睡。
艾丽睡醒之后又感到肚子饿了,所以她估计自己睡了可能有六七个小时。昨夜她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做激烈的奔跑,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现在总算好一点了。
她告诉侍女她饿了,很快又有人送来食物饮水。
艾丽饱餐之后,被侍女们再次梳洗。
她们把她的头发拍干,洒上一种带着凉丝丝香气的白色粉末,又给她脸上身上涂了好几层油啊霜啊香喷喷滑腻腻的东西。
最后,她们给她披上一件白袍,领到了桃乐妃的卧室。
桃乐妃看一眼艾丽包着绷带的左手,慢条斯理说,“芙蕾雅,本来我想把你打扮得像个天使,不过你太过不驯,所以,我重新给你准备了衣服。”
艾丽看到桃乐妃给她准备的衣服,差点笑了。
这衣服——如果可以说是衣服的话。
上装类似极小又极紧的胸衣,是用带金属光泽的金色布料做的,至于下装,布料的多寡程度与其说是条小内裤不如说更像一条挂在胯骨上的腰带,在这条勉强能遮住重要地方的小内裤上,腰带前后的正中间都缀上白色的细纱,层层叠叠,不管是站立还是行走,坐或卧,都露着全部的腿和臀部的侧面。
这衣服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欲盖弥彰”。
不过,虽然腰带和上装一样是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布料做的,穿在身上倒还算不难受,真难为桃乐妃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衣服居然还做得挺合她的尺寸的。
艾丽换衣服想起她上一次来自由市时花大价钱买下的那套红色衣服,那衣服多漂亮啊,可惜回到b612之后居然一次都没有穿过,外出工作时那衣服显然不适合,稍有闲暇时想穿上在飞船里走一走又会被雷安用各种理由劝阻。
啊,雷安……
桃乐妃终于在艾丽脸上看到一丝伤痛,但这黯然焦灼的难过只在那金发少女秀美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一瞬间,就变回从一开始出现的坚毅。
侍女把艾丽的头发梳成辫子盘在头顶,看起来像戴了个用她的金发做的王冠,又在她脸上涂抹了一堆不知名的东西,这才终于算装扮好了。
桃乐妃一直盯着艾丽,脸上阴晴不定。
她站在原地看了艾丽许久,令人取出一条两根手指那么粗的金色锁链,绕着艾丽的脖子缠了一圈,用一枚古香古色的小锁锁上,长长的链子拖在地上,桃乐妃拉着另一端,艾丽每走一步,金链就发出铿铿声响。艾丽想,这锁链该不会是真的金子做的吧?沉得要命,每走一步,都会勒得脖子疼,相信再多戴着这东西多过十分钟后,她就无法再抬起脖子。
桃乐妃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无法再抬起高傲的头颅。
桃乐妃打开其中一扇藏在镜子后的门,“走吧,你是最后一件拍卖品,不过——”她露出恶毒的笑意,“我会在余兴节目结束之后才拍卖你,你会看到节目的全程的。”
这条通道通向一个三岔路口,艾丽被推进右边的路口,关进一个墙壁全是透明的六边形房间。中间有一个凸起的金属圈。
桃乐妃命人把锁链另一端锁在金属圈上,后退几步,又和艾丽对视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艾丽走到墙壁边缘,锁链的长度刚刚好够她接近墙壁看到外面。从桃乐妃的寝室走到这里,她的肩背已经被锁链的重量坠得发疼了。桃乐妃也许是想用这种方法逼她低头。可以想象,被这锁链锁上一个晚上,脖子一定会疼得没法再直起来。
艾丽揉揉肩膀和脖子,用心观察四周的环境。
在她之下交错层叠着几个同样的六边形透明房间。
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展示箱,荷迷思等三个少年和艾丽一样用锁链锁着站在这样的房间里,装着他们的展示箱所在的空间,是一个巨大的六边形房间,足足有十米高,天花板中心有一盏巨大无比的黄铜吊灯,一圈圈的水晶流苏缨络由短渐长,从吊灯中心顺时针螺旋型而下,蜿蜒至距离地板三米高的地方,水晶流苏把光线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在她正对面的三面连接着的墙壁贴着猩红色印花丝绒,挨着墙壁是由高到低的几排雕花木椅所组成的看台,中间是过道,过道正中铺着猩红色地毯,看台上的木椅用黄铜圆钉镶着和墙壁上一致的猩红色的印花丝绒。
这么看着,桃乐妃的拍卖场倒有点像个听歌剧的剧院。
不过椅子上现在还是空空的,观众们还没有入场。
正对着艾丽右侧的那面墙壁忽然嘎吱吱响起来,又有几个六边形展示箱从没有装饰的一面墙壁伸展出来。
看来自由市原先的弹仓控制器还能工作呢。艾丽默默想,她看看她下面空旷的六边形地板,也许拍卖结束后的余兴节目就是在那里进行。
想到这里,她看看刚转出来的那几个展示箱,凯萝儿穿着那身仿若云雾的浅紫色单肩长裙,棕色的长卷发被打理得水波一样柔顺,她没像艾丽那样被锁链锁着,而是安安静静坐在一张椅子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时绞着。
哀绿绮丝则穿着那条墨绿丝绒的低胸礼服,黑发挽了一个高髻,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像奶油冻一样光滑。比起凯萝儿竭力压抑住不安所表现出的平静,哀绿绮丝的安静是恍惚的,她的绿眼毫无神采,斜斜靠在一张贵妃椅的椅背上,一看就是被注射了镇静药物。
另外几个展示箱里都不止一个人。
这些少男少女们一个个都神情麻木,像货架上被码放的玩偶一样在展示箱里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突然,艾丽头顶的灯变暗了,接着,高级拍卖品所在展示箱都暗了下去,她只能看到凯萝儿或哀绿绮丝在黑暗中的身体轮廓。
再接着,天花板上大吊灯的也变暗了,看台两侧的门打开,宾客陆续走进来,有些人还寒暄着。
他们说的语言大多是帝国的通用语,偶尔也能听到苏兰托的通用语。
吊灯的灯光再次转亮,拍卖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