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
“你这丫头不是常说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下辈子啊,可不想再要富贵了……”
我起身在他病榻床前默默站定。
“爹,我四清的大师傅对我说过‘人生完美的事太少,我们不能什么都想要’,但是我已觉此生已圆满……”
“好,你出去吧……”
未回头,待他叹气看着我离开,泪哗哗的流出来。
“你一定是福大命大的人,要好好活着,去四清山,等着你爹来接你。”我记得村长死前的话。
我曾经想——应该也是有爹的人,吧。
长歌啊长歌
长歌,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不是斯人已逝,长吟挽歌?
长歌长歌,可是有什么能让我拿来常歌。
“长相忆,长相忆,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这是之前阿欢刻在破屋墙上的字。
赫连老爹在北周山上的宫殿前,面对着万丈霞光对我解释过,我娘生平消极,最讨厌写字,但是这句话在她进了北周皇宫之后每日每夜都练,就是害怕分离,害怕失去。
而今日,我终于知道我娘名字中“长歌”的另一意义:
泥黦棕鞋雨垫巾,闲游又送一年春。
长歌聊对圣贤酒,羸病极知朝暮人。
废堞荒郊闲吊古,朱樱青杏正尝新。
桃源自爱山川美,未必当时是避秦。
这是他在青山村的时候替她改的,为了不让她不再感叹斯人已逝,长吟挽歌,宁可畅想对酒当歌的畅意人生……
虽然,到死他都没实现承诺。
我手握着脖子上系着的黑玉虎符玉佩,心内煎熬,心疼的就差在地上打转,这来之不易的亲情希望不要这样短短了断,我忍住了告诉他我已中毒太深,可能也不久于人世,以后大家或许还可在阎王殿上奈何桥边相遇的真相,但我不要我赫连亲爹对我感到失望痛苦和愧疚;但是看着他几十年的自责和对我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怎么能张嘴告诉他这事件真相。
这皇宫吃人,但是这世间现实分分钟也是伤人呐。
身为皇帝有很多的不得已,我同他说道了几句便含泪而出。
寝殿之外跪倒了一大片的大臣,后妃,子嗣,宫女,太监……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扛不过今日了么……
我一步一步挪动步子,短短几步台阶,却像是在奈何桥边送他送了一万年的距离。
突然想起一句话:“与君相识,终有一别。”
我随着大流,靠着赫连长风,跪倒在地,他随手拿起一件酒红色的披风,搭在我肩上,轻声安慰道:“安心。”
我一抹眼泪。
心里面充满了不安,哪里还能安心。
东方即将大亮,跪着的人影黑黝黝一片,交叠在一起,偌大的皇宫静的让人害怕,远处的远处我竟然能听见有人在偷偷哭泣。
又不是冷宫,哭什么。
这一世,我见过我娘,我记不得她的模样,我找到过我爹,但是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而去。
我正在挣扎痛苦,里面忽然传来叫声,霎时乱成一团,带兵器的皇城禁卫将寝殿团团围住。
我掩嘴,忽地松一口气,终究是等来了这一天,这皇宫里面充满了心记,有些人千算万算,竟算不出命运弄人。
殿外本来跪着的人全部傻呆着,听闻寝殿里面传来的声音一众全部五体投地,我偏头看看赫连长风,一向最古灵精怪有主意的他也是满脸茫然,他身后。赫连敏言大哭着拉着隔壁跪着的一人道:“昨天还不是好好的!今儿个就怎生这样了!”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皇后在我前方,从我这边望过去,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苍惶。
一地跪着的人只闻哭声,再无其他。
我不知道自己该喜该伤,一瞬后,如梦初醒,如法疯了一般忙跑出去。
殿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没人敢拦我。
之前还与我说话的北周赫连皇帝躺于床上,原先苍白的脸色已经变得紫青,他喘息声急促,满头都是虚汗。负责皇帝病况的张老大夫进来后,我看见一旁的连安同紧跟着我赶来的皇后一行人交换了个眼神,皇后娘娘大手一挥,吩咐立即派重兵守卫北周四方皇城,任何人无他许可不得进出。
连安忙拿出一卷绣线金龙的明黄圣旨交于皇后,皇后娘娘简短阅过后,微点下头,吩咐连安宣北周几位掌权的武将进寝殿来,派他们持圣上令牌通传,四门戒严。
那几位武将今日本就是带兵器而来,看了圣旨之后,手持圣旨站在门口有,对着外间大声宣读:“带人看着四周,不许任何人私自离开,任何人接近,若有违抗,当场杖毙!”
殿下跪着的相关人等立即领命而去,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我跑到榻前,抬手替赫连帝拭汗,心下凄然,我万般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面对我亲爹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张老大夫站在我身边,一看皇帝的病情势头不对,忙将我挤了过去,直接持手翻了赫连亲爹的手过来,摸了摸脉搏,再扒开眼睛看了看。
离张老大夫将我挤开,不过堪堪过了几秒,再回首赫连帝已经气息微弱。
生也是苦,死也是苦,生,苦了自己,死,苦了他人。
只听得张老大夫默默的起身,然后背朝着我们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已是无奈的神色;他摇摇头,“陛下已去。”
我听罢,刹那间身子簌簌直抖。
皇后冲到榻前早已两腿双软,她缓缓跪倒,双手捧握着赫连帝的手,头贴在他的掌上,静默无声,只有肩膀微微抖动。
北周赫连帝今晨驾崩。享年四十九岁。
从此,我长歌在这世上再无至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