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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认真时的对话,永远这么简洁,直接。
因为,都是大智若愚的聪明人;因为,互相信任,毫无保留。
谈话结束,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当阳城莫府的晚宴开始了。
有些心酸悲凉的是,这实际上是莫非第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府宴。过去十年,似乎并没有人过问他的衣食住行。从很小开始,他的一日三餐就是跟厨房的下人们一起,衣服也是丫鬟拿来几个堂哥穿剩下来的旧衫。在这样偌大一座奢华莫府,他似乎永远是一个透明人。
今天晚上,托白堡的福,这个透明人终于正大光明走上了台面。
专门招待贵客的八宝厅,此时灯火辉煌。
主人和贵客都已落座,打扮利落的下人们穿梭不停,各种酒水菜肴,不一会便摆满了乌木大圆桌。
莫非看着这一桌子他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暗暗吞着口水,却不敢妄动。
因为,桌子对面有数道或温柔或锐利的目光,正狠狠盯着他。
以戈怀雪为中心,右侧端坐莫离山,莫夫人,除老大老二以外的四位公子,以及莫小七。
而左手边,则孤零零坐着戈若芷和莫非。
时隔两年,莫非再次见到了那位妇人。
美艳动人,不可方物,虽已年过四十,举手投足间却毫无暮态,一脸和煦笑容,让人心生亲近。
年轻时曾同时排在绝色榜和求圣榜第三位,如今莫府“掌内”的当家人,六个少主的生母,莫族家母,莫氏义晴。
一向自持波澜不惊的莫非,当然不会在乎四位堂哥的鄙视目光,可在那位美妇人柔和注视下,仍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戈怀雪二话不说,开始狼吞虎咽,晚宴开始。
于是,莫非收拾心情,清除杂念,专心对付菜肴。
场面有些滑稽。
莫氏一家人,个个正襟危坐,偶尔动动筷子,就连生性活泼的莫岚好像也对这些菜肴司空见惯而没什么兴趣。
再看左边这三位,指动如风,箸勺同飞,只顾埋首大吃,连莫夫人的寒暄招呼都没时间理会。
莫非和戈若芷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半大孩子,倒是情有可原。可作为白堡老祖宗,御北神将的戈怀雪,这个吃相就真的难看了些。
风卷残云,半个时辰后,三个被饿鬼附身的吃货,终于停下了筷子,摸着肚皮打起了饱嗝。
丫鬟们撤下残羹冷炙,端来漱口清水洁脸布巾,接着每人一杯上好毛尖。于是,顺理成章,到了“聊家常”这个环节了。
一直忙着招呼客人,自己没吃几口菜的莫夫人,此时手端皇窑瓷杯,朱唇轻启,慢条斯理吹着气,一双深如碧海的眸子却含笑望着对面拘谨少年。
莫非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莫离山身为极北域台面上的二号人物,自然公务繁忙,莫府上下大小事务一贯都是交给这个伯娘全权管理。所以,他这些年所经历过的那些屈辱和非难,虽不能妄断全是这个女人的授意,但起码,她是知情和默许的。
莫氏家母缓缓放下手中茶盏,脸上笑意更浓:“非儿,这两年在前线真是辛苦你了。”
莫非躬身行礼:“有劳伯娘记挂。”
莫夫人摆了摆手:“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听闻你现在已经是焚雪龙骑暗骑的副骑领了?”
“侄儿尸位素餐,心中有愧。”
“非儿你太谦虚了。军队是最锻炼人的地方,伯娘看着你由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真是打心眼里替你高兴。”
莫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诚恳,神色更是自然,任谁看都是个关爱子侄的娴淑长辈。
可莫非哪里会吃这一套,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个道理他懂。
“伯娘谬赞了。”他不冷不淡回应道。
铺垫的差不多了,莫夫人终于开始进入正题:“非儿啊,你现在是焚雪龙骑将领,如今又成了极北王府的女婿,地位身份自然是今非昔比,不知道现如今伯娘求你帮忙的话,你会念着些旧情答应伯娘吗?”
呸,你我旧情没有,旧账倒是一大堆。
莫非心中这样骂着,脸上却挤出最纯真笑容,回答道:“伯娘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侄儿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废物之身,无法替伯娘排忧而已。”
莫夫人听了以袖掩嘴,轻轻笑了起来:“过分谦虚可就是傲慢了。”
莫非低头:“侄儿不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年啊,莫家的小一辈,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整日只知玩乐享受,不求上进。”
“你刚从前线下来,是血火里历练过的大丈夫。所以,伯娘想请你帮个忙,在庆年擂台上,教训一下那些不争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