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站起身,顿了顿,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道:“我结婚的事情请您不要再管。”
说罢转身离去。
岳老眼看好好的年夜饭被小辈搞到气氛不佳,叹了口气,也提早歇息去了。
繁忙的岳家人难得凑在一起吃顿饭,终闹得不欢而散。最后餐厅里只剩了黎糯和岳苓洋,她们俱有些怔楞,沉静于巨大的震惊中。
只不过茯苓震惊的是:她哥岳归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爸,今天居然敢和他爸唱反调!
而黎糯震惊的是:一直以来笑着陪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的岳归洋,居然有她完全不知道的情伤?
可怜岳归洋本只是想当帮助黎糯的临时演员,不想出其不意成了主角。
侥幸逃脱一关,还有一关。而且黎糯知道,自己家这关更难过。
她妈妈叫上了黎家、娘家能叫上的所有亲戚,在家附近最高档的酒店布下宴席。她这么大手笔说来也可以理解,自女儿三岁开始守寡,近二十年来所受的冷嘲热讽、艰辛困苦、遗忘忽视,一笔一笔她都记着。现如今女儿高嫁,正是扬眉吐气的大好机会,为何不珍惜?
人都有双势利眼。想当初黎妈妈给黎糯过十周岁生日,亲戚只来了零星几个;到了黎糯的“金榜题名宴”,来了两桌;而今天,则是几乎全齐的五桌……
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把毕生努力的赌注压在女儿身上,幸好,她赢了。
黎糯不知道妈妈请了这么多人,结果一到酒店,直接瞠目结舌。
而黎妈妈一见黎糯只身前来,脸上的笑意冷了一半。
“黄芪呢?”她问。
“哦……他值班……”老梗。
“岳老说昨天年三十黄芪值班,今天年初一你说他还在值班?”妈妈冷笑。
黎糯慌了,随口扯了个谎:“额……他还没出休……”
黎妈妈一把抓过她,抛下客人,把她拖到了厕所,劈头盖脸斥责起来。
“你知道我今天请这么多亲戚的目的吗?你忘了他们这么多年来是怎么看我们的?我是让你带岳芪洋来出口气的,不是让你一个人来丢人现眼的!”
黎糯倍受打击,原来她一个人去是丢人现眼。
“人家要见的是岳芪洋,谁要见你?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感情,你没把他一起带来就是你没出息,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了!”
奉命成婚的她怨气爆发,低声反驳:“谁叫我不像你……”
“你说什么?”黎妈妈的语气降到冰点,“你再说一遍试试?”
黎糯也恼了,好气又好笑地说:“怎么?你做的出我还说不出?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谁都知道你貌美如花搞定个厂长小菜一碟……”
话音未落,黎妈妈“啪”地轮了她一巴掌。
她们所处酒店的公共女厕,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客人纷纷停下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被打的脸面灼热疼痛,从而带出了眼泪。她捂住脸,恼羞成怒,咬牙笑:“你关心的从来只有你自己,可惜你没读过几年书出息不起来,便把所有压力扔给我……”
又是“啪”的一下,另外半面脸也被扫了一巴掌。
头被打得生疼,越是疼,她越是要说:“被我说中了?你让我一步步跟着岳芪洋的步伐走,然后强行把我嫁给他,为的不就是你的虚荣心?为的不就是你能扬眉吐气?”
厕所聚集了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甚至引来了不少她们的亲戚。
妈妈的脸色极其难看:“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
“是!我是翅膀硬了!当了你十几年的棋子我受够了!你也说了,我现在是岳家的人,我的学费生活费他们会出!你记住!你不出钱就少吱声,由不得你对我的一切指手画脚!”
黎糯烙下狠话,瞥了一眼妈妈紧绷的脸面和气到发抖的躯体,转身就走。
出了酒店,天在下雨。
妈妈下手毫无保留,导致她此刻整张脸火烧火燎一片,用手一摸,还有些肿。
她仰头淋了会儿雨,冰冷的雨水减轻了面部的疼痛,黎糯的脑子也渐渐清醒了。
她记起来,她的妈妈从来不会顾忌时间地点和她的面子问题,惹到了她立即当场解决,今天能把她拖到厕所责骂已经算不小的进步。
小的时候,有次她和妈妈从外边回家,在楼底下因为她替她爷爷奶奶说了几句话,她妈妈便立马放下包,扒光了她全身的衣服。
“你要觉得你爷爷奶奶好,就把我帮你的买的衣服还给我,然后滚去他们那里。”记忆中,妈妈是这么说的,同时用食指戳着她的额头,咬牙切齿附加了句:“滚!”
黎糯哪有去爷爷奶奶家的车钱,没有办法,茫然地站在楼下,赤脚裸|体,在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中哭着蜷起身躯。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受人瞩目的印象,很可怕,可怕到她再也不想重温这种滋味。
她将围巾绕至眼睛之下,好挡住难堪。
坐上开往学校的公车,车里的移动电视正在播报天气预报。
漂亮的女播报员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专家预计,今年上海的冬天可能会成为百年一遇的‘最暖冬’。”
车厢空调温度显示23℃,黎糯用围巾捂着的脸上汗涔涔,和肿痛的皮肤接触后变得奇痒无比。
抓痒不能,她蓦地火气上升,片刻后,忽而又笑了。
怪不得,她想,怪不得无论是怕爸爸的岳归洋,还是对妈妈言听必从的自己,在这个冬天火气异常之大,都完成了人生首次的“叛逆”。
原来是因为“最暖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