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报社不久,主编就安排我去采访一个老人。这个老人的事迹很突出,说他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大学生。开始他隐姓埋名,后来在市里组织的“我们身边的好人”活动中被他资助的学生们给推举出来,所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了那些好事。我的任务就是要采访一下老人这样做的动机。
看着主编给我的老人的地址,我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我生活的那个小区吗?难道那个老人就生活在我的周围?带着疑问,我按图索骥找到了老人的家庭住址,原来他就在我居住楼房的最后一排,和我只隔着两栋楼。
老人的家在一楼,敲开门,我就被眼前的老人惊呆了,怎么会是他?老人的屋子里很乱,到处是乱七八糟捡来的东西,如果不是事先有约,也许更乱。
看到我,他显得有些尴尬,而我更是尴尬到了极点。老人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也许可以说很熟悉,他是我们这个小区的“破烂王”。
每天,我都会看到他骑着一辆三轮车,奔波在每个生活小区的垃圾池边。那时他常常拿着一个铁质的钩子,很认真地在垃圾中寻找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我从来也没跟他打过招呼,甚至没有正眼看上他几眼。没想到现在,我却要用审视的目光来仔细打量他的世界了。
老人的话不多,因为紧张,说话有些磕巴。我告诉他别急,我说您的事迹经过我们的宣传会感动整个城市。
他听了摆摆手说,这不是我做好事的目的,你们千万不要夸大了啊。
他一直躲闪着我的目光,似乎怕我知道的太多。说话的间隙,他一直来回抚摸着粗糙的双手。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他的手了,那上面缠满了道道胶布。
他独身一人,老伴早年去世了,有一个女儿在外地成家立业。他说自己闲来无事,又没有什么技术,权当给自己找点事做吧,这样会老得慢一些。
我笑笑,他的理由也许真的就这么简单。
他说,我的事情不用宣传,一把年纪了,脸皮也薄呢。
我说,不是年纪的问题,正因为您的年纪,才会唤起更多的人来加入到您的爱心行列中。
他说,不用的,我纯属没事找事,你们不一样,有文化,有理想,不能干这些事的。
我被他的话语打动了,在他卑微的内心世界里,也许还意识不到他行为的巨大意义。
告别老人的时候,我多少有一些恋恋不舍。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你天天相处,并不一定能够有多深的印象,而有的人,你认识他一次,就能够记住他的一生。
我的采访稿件很快就写好了,我用最大的热情讴歌了一个拾荒老人崇高的内心世界,连主编看后都说,这是我进报社后写得最好的一篇稿件。
但就在报纸即将付印的时候,主编却撤下了那篇稿件。主编说,他实在不忍心看一个老人三番五次地来求他不要宣传自己的事迹,那样将失去他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心灵上会受到谴责。主编还说,他昨晚竟买了烟酒跑到我家里,真是于心不忍啊。
我无语,为我的稿件,为老人的坚持。
稿件最后没发,但是主编却说,从今后我们报社也要成立一个爱心小组,用我们的实际行动来表达对一个老人的敬意。
大家都报了名,一个也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