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看向肖阳,“你是说我的精神状态么?”
果然,她也是有些察觉的。
“肖教授,我跟你同为医生,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状况呢?我想忘记很多事,很多人,我拼命地要忘记那些痛苦,反而我就越痛苦……有时候,我会整晚整晚得想,想得无法睡着……到了第二天,我也不会觉得疲倦,似乎我已经习惯了。”
青溪低低地说着,就好像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是的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的失眠、痛苦、还有无助都变成了习以为常,甚至是一种习惯。
她说到习惯了之时,肖阳的心募得一抽,她怎么能把她生病了这件事说得轻松跟吃家常便饭一样呢?
“这样子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多久了?
青溪在心里问着自己,想了想,幽幽地开口,“很久了……肖教授,你知道的,我曾有个一个孩子。”
她的手缓缓攀上自己如今已经平坦得不能再平坦的肚子,轻轻揉_抚,就好像她的孩子从未离开过她一样,“他就在我的肚子里,活生生的,但他很安静,不会胡乱踢我,也不会让我有强烈的妊_娠反应,我想他真的是个很乖很疼人的孩子,他一定知道他的母亲过得很艰难……我一直期待着他来到这世上,可是他始终太过安静,一生下来就没有了心跳呼吸……也许真的是我造孽太多,所以老天才这样惩罚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就要轻到尘埃里去了一样,平平静静地叙述着她的故事,她早夭的孩子,还有她满心期许的却破碎了的母亲的梦……
说到最后,她又低低的笑起来,眼角却有眼泪默默地渗出来。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很小,肖阳却依旧能听到,她说,“也好,也好……没了也好,来到这世上也是跟着我受苦……”
“青溪……”肖阳唇角颤了颤,忍不住又抱住了她,动作却是极柔,生怕稍微一用力,就会把这个满心伤痕,千疮百孔的女人给揉碎了。
肖阳知道她有多期待那个孩子的到来,在那个黑暗的监狱里,孩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坚持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那个孩子也离她而去,她什么都无法抓_住,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我有个朋友是个很好的心理医生,你可以他当成倾诉者一样,把你不开心的、烦恼的事倒给他,就像倒垃圾一样。”
青溪犹豫着看着肖阳,终是点了点头,她不想知道她的病是不是真的能好。
她只是纯碎地不想逆了这个一心想要帮组她的人。
肖阳欣慰地说,“青溪,就该这样,你要振作起来,就从这个平安夜开始。”
晚上,肖阳就替青溪约了心理医生。
青溪很配合,接受了治疗。
一个礼拜的治疗,让青溪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睡眠状况也有好转,脸上也会偶尔露出笑意。
还有一天,今年就结束了,明年将是新的开端。
青溪请了假,说是想去看看爷爷和父母,本来肖阳想要陪着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她想要一个人去,安安静静地陪他们说说话。
长安墓是黔城风水最好的墓地,只有本城的名门望族才有资格安葬的地方。
好在父母的墓和爷爷的墓是在一起的,当初选址的时候,爷爷就安排好了,爷爷与父亲也算是忘年之交,生前的好友,死后也葬在隔壁,成个邻居,寂寞了好有个伴。
阳光明媚的天,是个出来的好天气。
前两天下得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枝头上、坟头上的一点残雪了,小石子路上也是干燥的,很好走。
今天特地穿了新买的一件暗红色羽绒服,不会过分妖_艳,却很喜气,脸上画了淡淡的妆,粉红色的粉底加上橘色的口红,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很鲜活而滋润。
过来看两年不见的亲人,自然不能太寒碜。
带了几枝母亲最爱的梅花,轻轻放在了地上,她看着墓碑上上温婉的母亲,笑着告诉她,“妈,这是咱们梅园的梅花,开得很好,我折了几枝带过来给你瞧瞧,你喜欢吗?”
又从包里拿出一瓶酒来,是父亲和爷爷最喜欢喝的茅台,他们都是老古板,喝不惯洋鬼子的东西,都爱纯正的国货。
各倒了两盅,父亲、爷爷一人一盅,也给自己倒了一盅,便洒脱地往地上一坐,陪着他们喝起了小酒。
“爸妈,还有爷爷,你们的青溪终于从那鬼地方出来了,你们肯定替我高兴的吧,高兴地话就多喝点,来,咱们干杯!”拿着酒杯的手往前一送,仰头便把手里的酒喝下。
茅台是高度数的烧酒,一下口就辣得青溪喉咙发火,眼睛都被辣出了点泪,本来跟自己说好在他们面前不哭的,可是被这酒一辣,眼泪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轻轻地呜咽出了声。
她轻轻地说,“青溪好想你们,真的好想好想……要是你们还在多好,你们肯定不会让青溪掉一滴眼泪的,是不?你们怎么舍得丢下我都走了,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只是抱怨了一会,她又用手掌抹掉脸上的泪,“不过,你们放心,青溪还是会好好得活着,为了你们,更为了自己……”
也就在亲人面前可以撒一撒娇了,她心里的那些憋屈不发泄一下,她这个小宇宙早晚要爆炸掉,她已经跟心里医生学着如何来释放自己压抑的情绪了。
又与他们聊了聊最近自己的情况,却只字不提楚擎。
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眯着眼,望了望晴朗干净的天空,阳光微暖,她想冬天已至,春天在路上赶来了吧。
踏着来时的那条石子路,往回去的方向走。
这条路太窄,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个肃穆得冷瑟的身影,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腿脚顿时僵硬了下,这样的荒凉之处避无可避,只得迎头直上,抓了抓手里的包,咬着牙关往前一步步走。
对面的人也看出是她,脚步也是微顿了下,却是以更快地速度朝她走来。
这样的面对面,还是让青溪的心颤抖的厉害,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
她本是一直低着头想从他身边像风一样飘过去的,她跟他说过,下次再见面全当不认识。
就在两人只隔一步之遥时,前方身姿挺拔的男人低声喝住她的脚步,“阮青溪,找你可真辛苦。”
找她?又是要找她麻烦吧。
青溪心中猜想他这次又是因何事要找她麻烦,那次,她已经在他们两兄弟面前表了态了,这两人她都不想有任何牵扯了。
不愿多跟这人多作交流,就把他当做透明的,脚步不停得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只是脚刚往前移动一步,手腕就教他禁锢住,不给她丝毫反抗的机会,就被他用力往前拖着走,“阮青溪,跟我走!”
青溪另一只手推着他钳制的大手,想要摆脱这个霸道的男人,但是无奈,她的力气没有他的大,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踉跄着跟着他的步伐走,她心中一气恼,便大声吼出来,“楚擎,我已经跟你们楚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平白无故地做了两年牢,还不够吗?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前面的男人突然顿步,她收不住脚步,额头撞上男人坚硬如铁的腰背上,痛得她皱眉,猛地,男人回过头来,一双深邃如漫漫黑夜的眸子不期地对上她的眸,狠狠攫住,“阮青溪,你问我,为何不放过你?那你又为何不肯放过楚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