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点翠正候在外厢,忽听得内里哗啦啦哐啷啷一阵响,可把两个宫女吓了一跳,不及思索,连忙抢入内堂去:却见沈才人倚墙而立,紧抱双臂,气喘吁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一个花架,案几歪斜,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而太子殿下手中,赫然抓着半片残破的夏装衣袖,怔然立在当地。
玲珑和点翠满脸异色,呆呆望着满室的一片狼藉。点翠大张着嘴,半晌回不过神来;还是玲珑老练些,只愣了片刻,便走到青蔷身边,扶住她,问道:“主子……可有碍?”
沈青蔷转眼望了一眼董天启,回望玲珑,微微摇了摇头:“不妨事的……手一滑就……玲珑,屋内敝陋,请殿下外厢坐吧。”
玲珑恭敬答应,离了青蔷,来道天启面前,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请——”
董天启脸上忽然一红,咳嗽一声,却不移步,只默默望着青蔷,手中紧紧捏着那半片衣袖。
玲珑又趋进一步,朗声道:“殿下请……还请……还请赐还。”
天启似恍然大悟,简直像丢一块烧红的炭块一样,一把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玲珑俯下身,捡起那片薄薄的织物,起身后第三次重复道:“殿下请——”
这一次,董天启却对她视若无睹,径直望定沈青蔷,一字一顿道:“我不走!谁也别想赶我走!”
青蔷也望着他,终于叹了口气,低声道:“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和婢妾有所牵连的好。”
董天启忽然愤怒,那双一笑起来便眯成两道小小弯月的眼睛狠狠瞪着,眉头紧紧蹙在一处,咬牙喝道:“青蔷你根本不喜欢我了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掉算了?反正人人都恨不得我死;人人都在等我死了,好爬上这个位置呢!”
沈青蔷垂首敛眉,缓缓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诸神庇佑,自然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婢妾不过……”
董天启不待她说完,早已忍耐不住,当即跳起,一脚踹在地上的花架上;一边用力不断踢着,一边大叫:“住嘴住嘴住嘴!我不要听你说这些话,我天天都听人说的,还差你一个?我才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话,才来找你的!”
青蔷苦笑一下,果然住了口。
点翠走了上来,跪在董天启脚边,道:“太子殿下,求您了,还是快些走吧。主子也是为了您好,您也该体谅主子的心意。这四下里都有吴良佐的耳目在,您这样闹下去,奴婢就怕……”
董天启一愕,果然住了脚。他呆立半晌,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道,竟带着哭音问;“青蔷,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连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沈青蔷的嘴唇不住颤抖,竟似发不出声来,雪白的面颊上一道清泪潺潺而下,一屋子四个人静默不语。终于,青蔷极深、极长地叹了口气,走到太子殿下面前,抬起手,抚在他的头顶上——董天启浑身一颤,这一次却没有避让。
青蔷勉强笑着,低声道:“天启,青蔷没有不喜欢你,更没有忘了你;我不是对你说了么?你来看我,我可真开心。但……你是太子,而我是你父皇‘闭门思过’的沈才人,所以你不能待在这里的,你本不该来见我,快些走吧……”
董天启狠狠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走的。我来看我的救命恩人,可有什么错?”
青蔷缓缓道:“傻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也不是你的恩人……唉……点翠、玲珑,你们还是去门外守着吧,我有话……要对殿下说。”
***
“……所以我并没有救你,真的……我所作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救我自己罢了。天启,我不瞒你;你也要听青蔷的话,好不好?”
“好!”太子殿下立刻破涕为笑,爽快地回答。
沈青蔷也笑了,又道:“那你答应我,知道了,就立刻回去,以后……以后再也不要来了,好不好?”
董天启立即点头,答:“好!”其干脆程度连青蔷都是一愣,谁料太子殿下随即续道,“我不会来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青蔷忽觉心中一阵温暖,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她心丧若死的时候,出现在她生命里的那天真赤子的微笑——虽然后来她知道了,二殿下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纯洁剔透、一尘不染;他着意接近自己,原本并非好意。但无论怎样说,都是这个孩子的笑,陪伴自己度过了一段最迷惘、却又十分快乐的日子;他的孤独与她的孤独慰籍彼此,让两个人都温暖起来——他始终是不同的。
“姑母……一直给你吃着什么,后来被沈紫薇发现了,是不是?”青蔷问。
天启倒是一惊,回答:“你怎么知道的?这个事情,应该只有……只有她知道而已。”
“所以,‘她’是救了你的……”青蔷道。
董天启冷哼一声,说道:“她救了我也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她骗我说你是那女人的心腹,你是为了害我才对我好的,她在我面前说了你许多许多坏话!所以我就以为……我就以为你把一切都告诉沈淑妃了……其实,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哭了好久,我怕得不得了,我一直伤心地想,你以后就不会对我好了,越想越哭得很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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