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一顿首,朗声道:“微臣万死不敢!只是……那并非人类,而恐是妖物!他……他竟会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在微臣眼前,在微臣臂上印了一掌。微臣都未曾分辨清那妖物的形体,便已觉臂骨欲碎,几乎将微臣疼得昏了过去……陛下,请恕臣君前失仪之罪——”
说着右手使力,“嗤”的一声将左边袖子扯出一道长长裂口。这一下,人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只见内里虬结的肌肤上,赫然印着半个惨碧的掌印,诡异莫名!
见到此情此景,莫说妃嫔奴才们纷纷惊呼失声,就连镇定犹如靖裕帝,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如果说“私合苟且”,只是累及一身一命的话;那么如此这般“勾连妖物”,何止沈青蔷本人,就是沈紫薇甚至他们沈家,也通通难逃一死!历朝历代,对待鬼怪巫咒之事,即使子虚乌有,也往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从来都是株连甚广的第一杀人利器。
果然,靖裕帝咬牙道:“吴良佐,你可知你若有半句虚言,会有什么下场?”
吴统领似微有迟疑,却立时道:“陛下,良佐之心,日月可鉴!”语毕,自怀中掏出一物,口称:“这是侍卫们自沈才人适才藏身之处寻出来的——”
原来那是将两根松枝用树皮绑缚绞缠而成的木块,略具人形;上面绑着一根长长的头发,半黑半白!
靖裕帝面如土死,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mo头上的发髻;整条胳膊抖个不休,仿佛每挪动一寸一分,都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一般。
“好……好……真好,”他哑声道,“朕饶她一命,她却自己作孽求死!都在逼朕……都在逼朕赶尽杀绝!是不是?”
——四下哪里有人敢接话?却忽听前头传报:“太子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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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佐脸色微变,连忙起身,侧立一旁,转瞬即恢复了一副重伤模样,几乎要难以支持了。只见董天启已大踏步而来,眼中微红,脸色煞白。
还未走到近前,董天启已大声道:“父皇,那刺客可曾惊了御驾?儿臣来迟了!”
靖裕帝眼中余愤未消,猛然瞪向董天启,厉声喝道:“你怎么来了?沈青蔷呢?”
董天启仿佛狠吃了一惊,忙道:“父皇,您说什么?沈才人她正在平澜殿压惊,儿臣已遣了侍卫随侍佑护了……”
靖裕帝桀桀一笑道:“压惊?她已把朕的皇宫闹得天翻地覆了,她还‘压’什么‘惊’?”
天启望着靖裕帝的面孔,狐疑万分:怎会如此?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回头却望见了吴良佐,心下顿时明了。想是那吴胡子说了什么吧?真是和恨。
主意一定,便道:“父皇,儿臣与吴大人方才在锦粹宫僻路上,忽然遇到了一名刺客,沈才人受了惊吓,儿臣忙命侍卫安置了她,又惟恐那刺客来搅扰父皇,是以……”
靖裕帝倒一愕,问道:“……刺客?”
董天启连忙点头不叠:“是啊,应是刺客无疑。儿臣眼尖,看见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似还看到那兵刃的冷光闪烁来着!”
——靖裕帝望了望儿子,又望了望心腹重臣,那尖刻的目光直射进二人的心内去;可无论是吴良佐还是董天启,都是一副确信无疑的样子,面上瞧不出半点古怪。
吴良佐道:“陛下,微臣亲自追赶,又吃了如此大的苦头——那暗影绝非肉身无疑!”
董天启则道:“父皇,那肯定是名身着白衣、武艺高强的刺客!吴大人,您技不如人,让刺客逃脱,所以才编出如此谎言欺瞒陛下么?”
吴良佐怒道:“太子殿下,您怎么如此臆断?冤枉微臣?”
董天启则道:“吴大人,明明是刺客,您却说是妖物——清风朗月,哪有那么多妖物?难不成您和那刺客有私,或者根本就是刺客的同党?”
吴良佐本不擅言辞,而董天启却是个心思敏捷、牙尖嘴利的,两个人御前斗口,吴统领哪里是太子殿下的对手?又碍于身份,无法妄加猜测,只能尽力防守,却无法逼近半步,不过三两回合,吴良佐已被气得满面紫胀,连那满脸的络腮胡子都犹如活的一般不住抖动起来。
突然间,靖裕帝断喝一声:“够了!都给朕住口!不管是妖物还是刺客,总之是跑了,争又有什么用?吴良佐,朕罚你薪俸一年,你可心服?”
御前侍卫统领吴大人连忙跪倒,口称:“微臣得免死罪,拜谢万岁隆恩。”
靖裕帝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给朕记住:朕免你的死罪,是因你还算竭力尽忠。无论是‘妖物作祟’抑或是‘技不如人’,你总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吴良佐忙又叩首,几乎泪流满面,道:“微臣必将万死以报陛下!”
靖裕帝道:“你死了对朕有什么好处?还是活着替朕办事吧……”说完,却转头向董天启道,“启儿,你领父皇的口谕去,替父皇办一件事。”
董天启忙道:“儿臣遵旨,请父皇尽管吩咐便是!”
靖裕帝冷笑一声,吩咐:“你传旨去锦粹宫平澜殿,就说悼淑皇后在九泉之下十分孤独,托梦予朕,朕念及皇后昔年之德之行,万分感怀。特旨曰:晋平澜殿才人沈青蔷为婕妤,赐其去泉下陪伴皇后,以代朕躬,解朕之忧愁。”
——上一个瞬间,董天启看着吴良佐受罚,依然还是满面得色;可现在,他却已木然怔在当地,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