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佐在席卷而过的青灰色的疾风里穿行,夜已降临。忽然,齐黑子提着灯,从远处跑来,俯在他耳边絮絮低语。
统领大人的脸色立时变了,急切问道:“真的么?你确定没有看错?”
齐黑子道:“怎么不是真的?这话还敢混说不成?大殿下他……他……怕不是也疯了吧?”
吴良佐当即不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齐黑子唤住:“大哥,这事……可要去通报给陛下?”
吴良佐身形顿住,却不回头,说道:“即便不通报,难道就瞒得住么?你去守在昭华宫外头,若有变故,速速来报。”
语毕,人影一闪,片刻便消失在密密如织的暗色之中。
——您也……疯了么?殿下?或者……在这皇宫之中,只有疯子才能生存下去?
无论是帝皇还是后妃,无论是主子还是奴婢,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统统怀抱着巨大的、可以吞噬一切的执念。只有这份执念是你的盟友,在你谁也不能相信、什么也不能依靠的时候,给你一个支撑自己的信念,给你一个维持骄傲的缘由,给你无穷的勇气和坚持。
这份执念让你活着,让你面对死亡也毫不畏惧;相对的,也迷失你的心窍,蛊惑你的神智,让你几近疯狂……
董天悟站在神木之下,头顶的桂花已经半数盛放,如同夜色中小小的银白光点。他将一盏琉璃灯悬在枝叶间,俯下身去,用手中佩剑的剑鞘奋力掘着树下的泥土。
“……很久很久以前,我提着灯笼夜夜等你之处;掘地三尺,你的答案就在那里。”
会埋着……什么呢?长久的疑问终于要得到解答,长久的追索终于要走到终点,董天悟真的一刻也不想再等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却越来越觉得手脚虚浮无力,一颗心怦怦乱跳,甚至连视线,似也在慢慢模糊不清。仿佛有人在他的肋下开了一个破洞,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点一滴的流走。沾满泥土的剑鞘从他手中滑落,临阳王以袖掩口,闷声咳嗽起来。
——命运就站在门的那一边桀桀怪笑,嘲笑他的愚蠢和软弱,他已听到。
“……殿下。”吴良佐终于还是赶到了。
董天悟恍若无闻,他依然咳着,却弯下腰去,捡拾落在地上的剑鞘。
“殿下!”吴统领向前一步,拦在董天悟身前。
下一个瞬间,只见灯晕下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如电般祭出,剑尖堪堪正点在吴良佐的咽喉前——临阳王依然咳个不休,但那握剑的手却出奇地稳定,连一丝颤动也不曾有。
“别阻止我——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到答案,”董天悟慢慢说道。
吴良佐脸上的筋肉隐隐跳动,他哑声道:“殿下,微臣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答案’并不在这里,并不在这皇宫之中。现下局势动荡不安,殿下一定要千万谨慎才是。”
董天悟手中的剑微微一抖,却忽然向前急刺,吴良佐一惊之下急忙闪避,那剑尖却如影随形……在间不容发的最后一刹那,才终于偏向一边,只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那就说吧,把你知道的‘答案’原原本本全都告诉我。我为了走到这一步,已做了那么多,错了那么多——就不怕再错杀一个你。”临阳王的声音无比的沙哑冷淡,仿佛漂浮在虚空之中。
许久、许久,吴良佐方才长叹一声,答道:“好吧,也许四年前,我就该告诉您了;若告诉了您,断也不会叫那姓沈的贱人钻了空子去——其实,白妃娘娘并没有死……或者说,白妃死了,但您的母亲,她却应该尚在人世……十四年前,上官家权势熏天,娘娘身负不白之冤,被贬入洗染坊为贱役;后来,便突然在这棵树下自缢而死了……这是宫里素来的传言,前面一半是真的,后面这一半,却这只是以讹传讹罢了。娘娘的确曾在此处自缢,却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着走出这个宫廷……殿下,您的母妃,绝非凡庸女子。”
遥想当年,美人一舞动天地,沉醉英雄百战心。白翩翩,那样一个骑烈马、喝烈酒,纵情挥洒、皎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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