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终于退了下去,董天启披上麻衣,系好孝带,一个人走到素幔之后的灵床旁边。靖裕帝躺在那里,口中含着九孔昆玉,双手交握持着五色圭,咽喉上缠有一圈明黄的细布。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那时候便是正式的小敛;然后是大殓……整个苍天之下,将会落满了厚厚一层不会融化的雪。
——所以,现在,先不要哭,还不到时候……
父皇死了,虽不是死在自己手里,却也差不多;青蔷……也要死了,他亲口说出了那个字……他宁愿失去她,也无法割断怀里那个蠢蠢欲动的、名叫“皇位”的妖魔。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我只是一个傀儡,暂时……我要做一个好傀儡,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
靖裕帝的死,该怎么和朝堂百官交待?又该怎样和万千子民交待?
国史鉴那些木头脑袋的史官,怎样才能管住他们手中的铁笔?
李惕太老了,做事却不沉稳,他会不会恣意妄为,多生事端呢?
还有青蔷……青蔷……
——不要想……只要不想,这一切的问题都可以当作不复存在;只要用双手紧紧掩住流血的伤口,就没有人知道我怀里的那颗心早已碎成了千片万片……
我还有一生的时间用来哭泣,用来回忆,用来……后悔……所以,至少现在……不要。
***
……忽然,似有风吹过,蜡烛上的火苗一闪,雪白的幔帐飞舞起来。一个白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望着灵床上的尸体,一言不发。
——在他身后,还立着个素色的人影;眼神幽深莫测,正望着他瞧。
董天启彻底怔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有一种巨大的恐惧猛然扑了上来,只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跌落回四年之前——摔进那个软弱无力的十岁的躯体之中。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万寿节的盛宴刚过,一身伪装猝不及防地被青蔷犀利的目光洞穿……他当时只觉得害怕,怕极了,怕到嚎啕大哭起来……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听到了么?
董天启猛地开始战栗,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张开眼,眼前却遮着一层厚厚的水雾。
那白衣人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满眼都是说不清的伤痛……甚至怜悯……
他转瞬低下头去,两滴清泪落了下来,沾湿灵床上靖裕帝华丽的殓衣。
——又一阵风吹过,两个人影倏忽不见……
只将董天启独自一人留在那里,留下他与黑夜为伴。
你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就必须“诀别”另外的自己……
无论做错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无论多么幼稚多么软弱多么不甘多么悔恨,一样不可改变、不可阻挡、不可挽回……
董天启终于哭了起来。
他在哭着父亲的死;哭着青蔷的离去;哭着自己从这一刻起戛然而止的少年时代。
——亮与暗、白与黑、丰硕与凋零,他的一生已被生生切为两段,而那个永难...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