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顺着那声音侧脸看去,先见着的是一只黑漆漆的手,再是一身褴褛的衣衫,随后是一头蓬乱的发、黝黑的面孔和一口白闪闪的牙。
她的确没看错,那只黑漆漆的手攥着她掷的竹签,满口白牙因为憨笑而暴露在外,又因为离得极近,霍明珠一时没反应过来,饶是再大胆,也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
“哎呀,小姐,吓着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在下不是故意的!”那人忙要上前扶她,又想起自己手脏得很,不敢贸然上前,却把竹签递过去,道:“小姐别误会,虽然在下是脏吧,但在下好歹也脏得很有内涵啊!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是专门帮人家解签文的,可不是丐帮的乞丐!方才见小姐抽了只姻缘签,便想帮小姐解一解,奈何小姐这签兆头不好,竟是个下下签啊!”
那“黑人”说着,仔细又瞧了瞧手中的签,很是嫌弃地撇撇嘴道:“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了,头一遭见着抽中下下签的,小姐你的姻缘可真背!”
霍明珠觉得不可思议,这“黑人”夺了她的签,又来批判她的姻缘背,她长到这么大,也头一遭遇着这么脑子有问题的人。
大约是时候不早了,城内庙会已经开始的缘故,护国寺内的人潮散去了不少,方才还拥挤着的观音殿,忽然就没只剩她和这个“黑人”了。
霍明珠本也无心求姻缘,上上签与下下签也没有分别,但她却偏偏起了意要来问个究竟,便从容起身,对那“黑人”笑道:“既然先生有过人的本事,不妨为我解一解这签,若是下下签,可有什么解救之法吗?”
“这……那我就来试试吧,不准不收钱啊!”那“黑人”乞丐状的先生挠挠头,将竹签翻到背面,对着签文念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小姐你看啊,东边有日头,西边下大雨,看起来是天晴却又下雨,以为下雨又是晴天,也就是说,小姐你在姻缘上将会面临抉择,以为对你好的那个人呢,其实是假的,以为对你不好的那个人呢,也许是你的最终归宿。你看人可要看仔细了,但也不要太自以为是,谁知道哪个才是最爱你的呢?不等到拨开云雾,你都搞不清楚的!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如今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都没安什么好心……”
那“黑人”先生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都蹦到了霍明珠身上,他还滔滔不绝,只拿着一支竹签,便能说得天昏地暗群魔乱舞。
忽听“嘭”的一声,一只大扫帚朝“黑人”头上呼来,毫不含糊地给他打了个歪脖子,那“黑人”立刻滚在了观音座下,惨叫一声。
“好你个骗子!江湖术士!胡说八道什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家小姐不轨,瞧本姑娘不打断你的腿!”
只见素缕挥舞着大扫帚,骂骂咧咧地朝那人打去,一面毫不示弱地骂道:“我家小姐身边的男人,最没安好心的就是你了!一穷二白没出息,靠抢姑娘的签文来混饭吃!看你好手好脚的,简直就是残废!本姑娘今天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素缕真不愧是边城第一泼辣货,直把那“黑人”打得四下逃窜,躲避不及,只得绕着观音殿奔逃。
一边跑,那“黑人”还不忘为他自己申辩,一边朝霍明珠的方向道:“小姐,在下方才说的是真的!你身边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他越对你殷勤,越是不怀好意,你别喜欢他!你千万别陷进去!哪怕他位高权重一表人才,也不过是假象!时日一久你就看出来了!你要多看看,别被迷惑了!”
霍明珠越听越不对劲了,这“黑人”先前说的还模棱两可,毫无针对,现在却只差没指名道姓地告诉她,那个会负她的人、她该刻骨铭心恨着的人就是百里宗律了。
又或者是她多心,已死过一次的人总是要敏感些,不由自主地将旁人的言辞仔细揣测,再将心中所想往那人身上套。
“小姐,你睁大眼睛啊,你长得这么美,多少人喜欢你还来不及,你无需为一朵两朵小花葬送了自己。美人生来为了得人观赏,可小姐你只能远观却不能亵玩,如此,更要注意不被旁人左右啊!小姐,你快让你的丫头停下来,她再打,我可要下巫术诅咒你了!”那黑人铁了心豁出去了,素缕一边打,他一边跑,绕着整个观音殿闹腾不停。
“算了,今天真倒霉,算命的钱不要了!别打了成吗!我走!我认栽!”那“黑人”终于被追得跑不动了,瞅准时机,从观音殿的后门溜了出去,不一会儿跑得连影子都不剩了。
素缕也累,便没再追出去,手里捏着大扫把,喘着粗气,弯腰将那“黑人”丢下的下下签给拾了起来,走到霍明珠跟前道:“别听他瞎说,小姐,这年头江湖骗子太多了!他若真是读书人,不会闹到今日这地步,都说文人最重风骨,他连块硬骨头都没有,还说自己识文断字,呸!就知道骗吃骗喝!今日不送他去见官已经算仁慈了!”
素缕看了看手中的签文,也一字一字念了出来:“东边日出西边雨,倒是无情却有晴……小姐,这诗不是挺好吗?即便有一时不顺,最终也峰回路转,哪儿就成了他嘴里说的下下签了?真是个大骗子,满嘴胡说八道!下次让我逮住他,有他好看的!小姐啊,你别把那骗子的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