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真得等见柳少阳检视许久面色茫然,以为他浑无所获尽都失望。便在此时,忽有侍从入内来禀,说燕王府留守的众官听闻世子遭掳,如今都聚在王宫里存心殿上,三王子亦请几位前去议事。
柳少阳等人当即往存心殿去瞧,甫登丹墀还未转过廊庑,已听到有个嗓音尖细之人,不阴不阳道:“眼下南廷的奸细混入北地,世子蜚语缠身兼且下落不明。燕王殿下千里南征未归,北平乃是燕地根本不可无人掌事,咱家以为理应由三王子管摄大小事务!”
柳少阳听出这是燕中官黄俨的声音,当下与周真得等人入得殿来。但见三王子朱高燧坐居上首,有黄俨等三五名亲信之人立在身旁。大殿两侧分列数十人或坐或立,都是留守北平的大小官员。
朱高燧见柳少阳几人入殿,脸上似笑非笑,挥手道:“几位叔伯前辈来得正巧,大家伙正说到紧要处,快给柳佥事和周道长看座!”
当下有侍从搬来座椅,供柳少阳等人落座。那黄俨清了清嗓子,环觑四遭续声道:“三王子贵为王妃嫡出,智勇绝伦仁孝兼备。眼下摄掌北平顺理成章,不知诸位同僚意下如何?”
此时燕王世子下落不明,众人皆知这是朱高燧要趁机掌权。但这些人却也个个明白,朱高燧深得朱棣喜爱,暗里党羽颇多。如今燕王远征世子不见北平无主,朱高燧既已存心争权,自是筹划妥当。倘若反对人微言轻,犯不着惹祸上身。
当下有的推聋作哑缄口不语,有的言称愿遵朱高燧之命,更有些许谄媚之徒已言语奉承起来。
柳少阳于这等争权夺势之事,本就无甚兴致是以不语,心里却已犯起疑来。周真得等清修之人入幕燕王府,为的乃是他日弘扬道法光耀武当门楣,于此等世俗之争更是不愿参和,只是拧眉不知沉思何事。
朱高燧见众无异议,站起身来伸手虚按,笑道:“小子承蒙各位抬爱,却之不恭自当从命。即日起北平大小事务便由我代掌,还望诸公尽心尽力共图燕兴!”
当下朱高燧把北平大小要务重来布置,用的多是自己的党羽亲信,诸人散罢各司其职。柳少阳几人退至殿外,周真得面有忧色,冲师弟杨善登道:“眼下世子没了踪迹,三王子不思寻找反倒先来夺权,这可真是祸起萧墙之兆。贫道适才思来想去,总觉这前后之事恐有蹊跷。本座想劳烦四弟出城回转军中,务必将此间之事请殿下定夺!”
一旁的刘古泉、水玄灵等听了,皆觉此言在理。蓦而旁厢廊下走出燕王府内侍马和,躬身一礼道:“几位的话适才马和听得真切,诸公能不负燕王殿下之托,心胸坦荡不图利禄,咱家委实敬佩!眼下世子蒙难正是用人之时,杨道长本领了得应当留在此间,燕王那厢由我赶去禀报便是!”
柳少阳等皆知这马和虽是阉人,但为人忠义德行无亏,实乃朱棣亲信之人。抑且素经疆场本领了得,此行由他前去皆觉再好不过。那马和旋即与柳少阳等人别过,启程出城往南去了。
诸人欲寻朱高炽踪迹,又觉全无眉目一时犯愁,却听柳少阳忽道:“此事全因柳某一时不察,才使得世子逢厄歹人得逞。好在眼下已有线索,大家伙各自宽心便是,都只管住在宫中别院养精蓄锐。待柳某寻定了这班歹人,咱们再一起将世子救出!”
众人听柳少阳说寻到了线索,人人纳罕都忍不住想一问究竟。柳少阳却已长叹一声,身形陡然拔起,晃得几晃径自去了。
刘古泉见柳少阳转眼无踪,迟疑道:“柳佥事这话道了半截,也未说完便自去了。既然他已寻到了线索,为何不与咱们说了,大家伙也好同心协力,尽快将世子救出诶!”
水玄灵瞧着柳少阳隐去的方向,一时怔然出神似是追忆昔时旧事。倏而目光回敛,正色道:“我家门主素来行事缜密,他既然不说定是时候未到。咱们就照他去时的叮嘱,在别院里住下等他讯息便是。”诸人亦知柳少阳机谋了得,听了这话深以为然,旋即皆暂居在王府别院静候消息。
要说到这燕王府别院的来历,还要从当年明军北伐克复大都说起。朱元璋封了年仅十岁的朱棣为燕王,并在元皇宫的基础上兴建燕王府。待到经年建成之时宫墙环立,东西南北设有城门四座。王宫内分建承运殿、存心殿等殿宇十余处,四遭大小房屋数百间鳞次栉比,亭台楼阁固不必提。
而后燕王为谋大业,招揽天下贤才江湖豪客入幕王府。又因王宫之中多有女眷甚是不便,就专门在府内遵义门侧,拆屋辟地修了片宅院,内筑屋舍近百间请贤才能士居之,自与内宫区别称之王府别院。似道衍这般渊识高僧,周真得这等玄宗逸士,并着五行门诸人当年初至北平,受朱棣礼遇皆住过此处。
却说柳少阳出了王府见无人蹑随,径来到街上估衣铺里弄了身玄色衣衫。而后也不四处察索朱高炽下落,只寻了间偏僻酒肆要了酒菜,独饮独酌神情黯然。时而闷酒入喉眉宇紧锁,似是在忖何等难以决断之事。
如此枯坐数个时辰天色渐近黄昏,柳少阳轻叹一声结了酒钱。而后提剑下楼转出街巷,把那身玄色长衣穿了,做个夜行客打扮。
他绕过城内的繁华巷陌,悄然来到了燕王府遵义门外。只提气轻身一纵,便平地蹿起三五丈高,无声无息上了城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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