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琰陪伴在惠平帝身侧,便见惠平帝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墨色的大氅,像是畏寒。
徐琰忍不住劝道:“皇兄如今还是服用丹药么?”
惠平帝并没有回答。宫里宫外,朝堂上下,多少人都规谏他别再服食丹药,听得多了,耳朵里都起了茧子。
他没有乘坐轿辇,脚步沙沙的,“你在庐陵这么久,藏家也见了不少,可曾见过一本《通玄经》?”
徐琰心中微微一跳,答道:“庐陵地界所藏的多是儒家典籍,倒不曾见过这个。”
“嗯。”惠平帝点了点头,“那边经书也不少,该叫人多去找找。承安那里先前进了一套古简的《南华真经》,就是从庐陵找到的,可见那里藏着宝贝。”
徐琰只得应了声“是”。
那套古简的《南华真经》还是薛万荣从玄诚真人那里夺来的,谋书害命,手段卑劣。魏王不像太子那样拥有惠平帝无原则的偏爱,他想要争宠,也只能投其所好,尽力往道教的事上打主意。
他明知道丹药有损龙体,不但不加以规劝,反而费心巴力的搜罗道士进献入宫,间接的损伤惠平帝,实在不合为子之道。且他为人阴狠毒辣,心思叵测难猜,全无半点宽仁奋发之态。
这样的人,又如何做得明君,如何配得上这锦绣河山、浩荡天下?
到得永福宫中,两人入内请安,就见崔太妃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有个姑娘正娇声细语的陪她说话。
见得惠平帝和端王进来,那姑娘脸上便现出惶恐之色,连忙跪地行礼。惠平帝和徐琰向太妃问安过了,太妃便叫他们坐下,那姑娘怯怯的抬头道:“既然太妃这里有事,不若柔嘉先告退吧?”
“你难得进宫一趟,何必急着走?”崔太妃一笑,牵了她的手儿,叫她坐在身畔,向惠平帝道:“这是文忠侯家的姑娘,小名柔嘉,上回宴上见了她,甚合我意,就时常召她进宫来陪我说话,是个机灵乖巧的姑娘。”
文忠侯陆禀则惠平帝是知道的,靠着祖上的封荫过日子,给儿子们捐了个四品的官,终日里却只会享福,实则一事无成。不过这位陆柔嘉倒看着机灵,模样也生得好看,如今娇羞生于两靥,低垂着粉颈,确实有一段喜人之处。
惠平帝不由笑着看了徐琰一眼。
年过二十的端王殿下尚未娶亲,这位陆柔嘉容貌算是上品,出身也不错,更妙的是家中虽有侯位却又庸碌无为,让陆家跟徐琰结亲,体面又不必担心生出幺蛾子,实在很合惠平帝的心意。
想来崔太妃为了挑出这个姑娘,也费了不少心思吧。
奈何徐琰全不领情,目光只往陆柔嘉那里一瞥,便向崔太妃道:“儿子离开半年,一向没能来请安,太妃身子都好么?”
“都好,都好。”崔太妃依旧握着陆柔嘉的手,道:“往年你常往北边跑,回来时又黑又粗糙,这回倒是好了,南边儿气候湿润、山川灵秀,你呆了这半年,倒把身上那点粗粝气都磨掉了。”
惠平帝便在旁笑道:“既这么说,明年还叫他去庐陵散心,多养几年。”
徐琰就势说道:“臣弟也想多去庐陵走走,只盼皇兄能成全。”
“哦?”崔太妃觉得意外,“往常只知道往北边跑,不乐意去山温水软的地方,这回怎么倒要凑上前去了?”
“儿子在那边碰见了一位姑娘,”徐琰的唇边不自觉的有了笑意,“想娶她为妻,还请太妃和皇兄能成全。”
他的语气中糅合着甜蜜温柔,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声音落入其余三人耳中,却彷如惊雷炸响,尤其是陆柔嘉,原本一直是温柔娴雅的姿态,举止矜持有度,这会子却猛然抬起头来,两道目光直直落在徐琰身上。
徐琰哪能感受不到,心底里冷笑了一声,继而将目光投向太妃。
最惊讶的莫过于崔太妃。
她虽然有意避嫌,这些年疼爱惠平帝远胜于徐琰,平常对徐琰都是不咸不淡、不温不火的态度,可亲生儿子的婚事,即便再怎么避嫌,她如何能不心焦?以前是徐琰推三阻四,总是瞧不上她找来的姑娘,这回徐琰自己寻了人来,如何能不叫人欣喜?
“是哪家的姑娘?”崔太妃喜形于色。
惠平帝也是大感意外,他隐约听说了徐琰在庐陵城中,对蒋文英偶有照拂,下意识的以为是蒋家的姑娘,不由抬头看向徐琰。
徐琰便道:“这个人太妃想必是没听说过,他姓沈名平,是庐陵城里一位有名的藏书家,只是不曾踏入仕途。”
崔太妃确实没听说过沈平,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既是书香之家,想必也是娴雅淑德的姑娘,皇帝瞧着如何?”
徐琰和崔太妃的目光同时投向惠平帝,却见他满面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