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来,山中又是三个年头,仲女新添了幼弟,却永远失去了最疼她宠她的祖母。
韩媪没有痛苦走得很安详,死后就葬在叶家木屋后的那个山坡上。下葬当天,叶家的大人孩子们包括叶申都伤心恸哭,只有仲女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甚至不懂事地四处乱看,一会儿瞅瞅土坑里被麻布包裹睡颜安详的祖母,一会儿又面色古怪地盯着身边那块没有人的空地看。她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哭,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有两个祖母?仲女想要开口问问原因,刚出声就被身边的祖母摇头阻止了,只得闭口不说话。
自从嫁进叶家门,叶姜一直都和韩媪相处和睦如同亲生母女一般,以前丈夫去世了,好在有婆母在,她生活倒是还有些光亮,如今婆母也走了,叶姜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是真的黯淡下去没有一丝光亮了。抹了抹眼泪,深深叹了口气,婆母不在了,仲女那个被自己亲生母亲厌恶的可怜孩子以后就得她接着照顾了。思及此处,叶姜心情越发悲凉了,转过头去看仲女,可下一刻她就被仲女脸上的表情气得胸口直发闷,她竟然在她明亮的小脸上看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明明是婆母生前最宠爱的孙女她怎么能这么心硬不懂事,就算六岁的孩子不明白死亡,可眼见着最亲的人被土一点点掩埋怎么能完全没有反应。叶姜一时间心里有些发堵,对仲女的关切之心也瞬间冷了下去。
虽然这些年来不管不顾,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郑姬方才瞥见了丈夫不悦的眼神,心里觉得仲女在这种场合丢尽了她的脸。郑姬一直看着仲女,越看越生气,最后没好气地伸手大力拉过仲女,在她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毫无淑女形象地厉声吼道:“祖母死了,你为什么不哭!”
被掐的痛了,仲女按着胳膊,低着头倔强地忍着泪就是不哭,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死了?她的祖母明明好好的,才没有死!
叶申在韩媪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看都没看仲女一眼,冷冷地抛出了一句,“果真是个没良心的,枉费她生前那般疼你。”
被父亲这么说了一句不异于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叶偃只觉得脸上火热,连忙应和:“爹,你别气,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她!”边说着话边狠狠瞪了仲女一眼,咬牙切齿道:“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从山上下来后,仲女自然没能逃过一顿打,没有了韩媪庇护的她真的是无依无靠了。之前韩媪觉得仲女年幼所以心疼她,什么活都没有教她去做,如今再也没有人会去护她了,洗衣,挑水,劈柴,做饭,剥麻,捻麻,纺麻,织布……这些活理所当然地全都落到了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上,甚至是孟叶也开始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天黑后,仲女还要准备明早做饭用的柴火,叶申和叶偃要去山中打猎,郑姬和叶姜也要去采摘野果子,要是早饭做的晚了难免又是一顿责骂。
仲女抱着薪柴来来回回,小小的身子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单薄,而仲女身边一直跟着个淡淡发着银光的影子,那是韩媪因为担心孙女不肯离去的魂魄。这个影子不能抱,没有温度……仲女后来才慢慢地明白过来她的祖母是真的死了,而年幼的她也隐约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尽管如此,仲女依旧没有悲观,也从来没有觉得孤单,因为祖母仍旧陪在她的身边,她能见到她,能听到她说话,她们只是换了另外一种相处的方式而已。
“把这些劈完就回去睡觉吧,做早饭足够了。”韩媪只能眼见着仲女忙碌却帮不上一点忙,既心疼又无奈,只得一遍遍催促她回去睡觉。
仲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甜甜地笑着说道:“仲女不累,在这里可以和祖母多说一会儿话。”因为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显出自己的异样,回到屋里仲女就得假装见不到韩媪,不能同她说话,也不能去看她。
韩媪深深叹了口气,透明的身影被山风吹得有些虚晃,连同声音都带着几分苍凉感伤,“可怜的孩子!”
仲女摇了摇头,扬起脏脏的小脸,乌黑的大眼睛依旧明亮清澈,脆脆的童音回道:“祖母在,不可怜。”
圆月皎皎如银盘悬挂在枝头上,轻柔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将整个山林镀上了一层银辉,每一处角落都被银色的光芒照得清清楚楚,在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会传来几声杜鹃鸟的啼声,反倒愈发衬托出夜的静谧。
又过了许久,柴禾也劈的差不多了,仲女实在是又累又困,蹲下身子去收拾劈过的柴,弯腰的间隙,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杨树后面似乎藏了一个人影。仲女因为好奇就侧过头仔细看了看,只一眼,她就被所见的景象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杨树后确实躲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鬼魂,他穿着皮甲应是死在战场上飘至此处的游魂,不过死状惨烈,自然成了鬼魂后也情形可怖。外袍残破,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半边皮肉翻出能见到白森森的骨头,另半边还算完整,不过眼眶突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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