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尽管两股战战,黑子也不得不硬撑下来。他的小脸黑里透红,嘴唇被咬得发紫色。低着头,他无力的说道:“我,我答应……”嗓音好似一片在萧瑟秋风中飘摇无依的落叶。
“哦哦哦,他竟然敢答应,他真的答应了!哈哈哈!”围观的众学童齐声欢呼雀跃,简直比自己功课得了头名还高兴。
柳种远仍是冷冰冰的笑着。他现在胜券在握,就像是确定了猎物落网,只需等待收获的猎人。
“开始吧,别磨磨蹭蹭的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拖延可是没有用的。”
“是啊是啊,赶紧背啊。”
“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哈哈哈……”
耳中听得周围俱都是同窗们的哄笑声,沉默片刻的黑子抬起了头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在众人的“期待”中,他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开口了:“人,人之初,性……性,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中间或有停顿,或有低头闭目细细思索,可他最后还是咬着牙,一路毫无错误的往下背去。
看得他如此认真,围观的众书童反倒不敢大声喧闹了。他们瞪大了双眼,长得嘴,心里默默的检查黑子的背诵是否有何错误或是遗漏之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背书声,到底能再坚持多少时辰。
黑子就这样缓慢无比的背着,别说没有背诵时该有的“抑扬顿挫”,就连语义连贯,吐字清晰这一背书的基本要求,也是欠奉。他就像是一只忘了在秋季储存过冬食物小松鼠,当凛冬来袭时,为了果腹,他只能在茫茫雪地上苦苦的一点一点搜寻着。
待背至“有左氏,有谷梁,经既明,方读子”时,他已是满头大汗,体如筛糠,浑身被汗水打湿得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因为紧张,他的心肝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紧紧的搅成了一团,手心已是被紧握的手指戳得通红。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好似一口漏气的风箱。猛然地,他全身一紧,心神大震,然后大脑里骤然一片空白——他忘词了。
黑子头昏脑涨,手足冰冷,愣愣的僵立当场。远远望去,好似一座闭着双目的泥塑木雕。
只有靠近后细细查看,才能从他紧闭的眼皮下那剧烈颤动的眼珠,看出几分生气来。
“喂喂喂,赶紧背啊,等会儿就要上课了。”见到黑子低头沉默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再挤出来,围观的学童中有人开始朝她催促起来。
“是啊是啊,不行就赶快认输,别死撑着了。”众人纷纷应和。
柳种远冷冷的望了望黑子,不屑的笑了起来。刚才眼见这块“顽石”缓慢而又正确的往下背着《三字经》,他那颗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心,也不由得开始动摇。
若是他真能背到八百多字,我不就得硬吃下这根墨锭?
望着手中黑黝黝的墨锭,柳种远一时间觉得它是那么的沉甸甸。好似自己指尖夹着的不是仅有拇指粗细的墨锭,而是一根重余万斤的巨大铁条。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场看似幼稚闹剧的赌局是有多么的凶险。
赢了,他大获全胜,讨得新夫子的欢心。
输了,他身败名裂,在这件小小的私塾里再也无法抬头做人。
细细权衡到这里,他的心里开始打鼓,有过想放弃赌约的冲动。
现在他背得这么慢,若是我出声喊停,废除赌约,他应该会答应吧?
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可是随即又被他被远远的抛开。
先不说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叫停这场赌局,单是围观的同窗们,也是不会答应吧。看着他们兴奋得通红的脸颊,还有那殷切期盼的目光,哪个不像是杀红了眼的赌徒?
他们怎肯答应这眼看就要爆发出来的大笑话?
赌就赌吧,难道我柳种远会怕这个蠢笨的张希凡?他冷冷一笑,准备放手一拼,将心底最后的那丝顾忌也丢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那丝顾忌,是他最后那根的救命稻草。
“认输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是个蠢蛋。”柳种远的目光咄咄逼人,声音虽然冰冷,但还是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迫切。
黑子痛苦的低着头,闭目不语。
他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耳鸣口苦。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对记忆里《三字经》的仔细思索之中。他就像是一个一无所获的捕鱼人,虽然筋疲力尽,可他仍是不懈的一次次把渔网撒到记忆的河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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