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已到了年关,整个清原县都充斥着忙碌的喜庆。
阿瑶家里虽然只有她和方斌两个人,但也是早早地便忙活了起来。杀鸡,宰鸭,蒸馒头,炸油锅,日子过得忙忙碌碌,但夫妻二人却觉得甜如香蜜。
这一日,阿瑶从外面回来便有些垂头丧气的,刚买来的菜也来不及收拾,到了晚上连饭也不做,只是闷闷不乐地待在屋子里,时不时地还发出一声叹息。
方斌见了一询问才知道,她这是为明日的对联发愁呢。
按照清原县的习俗,每年的腊月二十八家家户户都要在门上贴对联的,往年阿瑶还未出嫁时都是父亲姚正东写对联,然后她和姚琪二人一起端上一大碗浆糊将对联贴在家里的大门和屋门上。
姚正东是个读书人,写的对联不仅字漂亮,寓意也总是格外喜庆,贴在门上倒是极为好看。连街坊邻居们都很是喜欢,巴巴地拿了红纸去阿瑶家里找姚正东写对子。
明日便是腊月二十八了,按理说是到了贴对子的时候了,若放在平时阿瑶自然是不用着急,一切自有爹爹来搞定。
只是如今她嫁了人,自然便与以往不同了,更何况爹爹到如今在京城里也不曾带个消息回来,看样子八成今年不会回来了。如此一来,这写对子的事也便犯了难。
今日她向隔壁的王大婶打听到这城北的陈秀才倒是很会写对子,因此便拿了红纸去他家里请他帮忙。
谁知她还没到陈秀才的家里便已看到了长长的大队,一大群人将陈秀才家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她看这情况怕是天黑也轮不到自己了,无奈之下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经过了这件事,阿瑶突然便思念起远在上京的爹爹来,眼看着就要除夕了,也不知爹爹一个人在上京城里过得怎么样,身旁也没个照顾的人,着实让她担心。
自从听了九陌和六阎他们的话,阿瑶便写了信寄给上京城的姚正东,劝他能够明辨是非,不要愚忠隐王做伤害百姓之事。
只是,一连几封信寄出去,到如今竟也没个回信,阿瑶这心里便更是不安宁起来,以至于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气儿来。
明白了阿瑶的心思,方斌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姚正东的事他如今还不能出手,那么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帮他家娘子解决眼前的困难了。
他想了想开口:“不就是一副对子吗,你去取笔墨来,我来写个试试。”
阿瑶正发着愁,突然听方斌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愣了片刻脸上才渐渐有了喜色:“对啊,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这种四处潜伏的人文采定然也是一流的。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笔墨来。”
阿瑶说罢便慌里慌张地取来了笔墨和一张张地红纸,对着方斌面容带笑:“相公,你快写吧。”
方斌蹙了蹙眉头,沉默了片刻方接过阿瑶递过来的毛笔,小心地在砚台里沾上墨水,接下来便低头书写起来,字迹苍劲有力,潇洒雄厚,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一气呵成,写得极为漂亮。
写完了对子方斌方将手里的毛笔放下来,笑看身旁的阿瑶:“你瞧瞧这样写可好?”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阿瑶拿起方斌刚写好的对子细细端详着,眸中的赞赏与惊讶溢于言表。
“没想到我的相公还有如此能耐,倒是和我爹爹不相伯仲。”阿瑶端详了半晌方回头赞道。
方斌扭头看她,眸中透着宠溺:“这对联便是我对你的祝愿,长命百岁,福泽万年。”
阿瑶不由得一阵脸红:“什么百年千年的,那还不成了王八?我只愿与你携手一生,白首到老。”
“会的,一定会如此。”方斌握上阿瑶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
“对了,娘子不是也读过些书吗,不如也来试试?”
“我?”阿瑶愣了愣,脸上有些不太自信,“我可是个半吊子,怕是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方斌看出了她的犹豫,握着她柔夷的手紧了紧,鼓励道:“如今只有我们二人在,好与不好的你还怕为夫看到不成?”
阿瑶听罢抿了抿唇,心中已经跃跃欲试了。
方斌笑着拿起毛笔递给她:“我还不曾见过娘子的字。”
阿瑶硬着头皮接过来,扭头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夜色,半晌眸中渐渐有了精光,她勾了勾唇执笔认真地书写起来。
“五更分二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
当阿瑶一气呵成,对自己的成果洋洋得意时,却浑然不觉身旁的男人早已目光深沉……
等了半天没有预期的赞美,阿瑶不禁有些小小的失望,忍不住撅了撅嘴:“怎么,我写的不好吗?”
“不,很好。”方斌回过神来,面色平静,说出的话透着一股莫名的意味,“这对子适合除夕之夜,如今写出来倒是早了。”
阿瑶点了点头:“确实早了些,刚刚脑子里突然便蹦出来了这幅对子,想也没想就写下了。”
方斌笑着拂过她垂落在鬓前的发丝,语气温和:“饿了吧,今晚我去做饭,你好好歇着。”
阿瑶乖巧地笑了笑:“相公今日好贴心,的确是饿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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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斌进了灶房,脸色又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一间书房,一副对联,以及那副对联下的落款“姚瑶”。
这对子,上一世的时候他便在昭王殿下的书房里看到过。
当时,阿瑶刚嫁给昭王做侧妃,身为昭王殿下隐卫的方斌还不曾见过她。
那一日,他向昭王禀报要事,却见他在书房里望着那一副字迹隽秀的对联发呆,而那对联正是刚刚阿瑶所作的那副:“五更分二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
“七冥,你可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方斌汇报完毕,昭王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突然这般毫无征兆地发问。
这样反常的昭王殿下让方斌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又恢复以往的清冷:“属下不知。”
对于方斌的回答,昭王并未表现出多少意外,只是再次低垂双眸看向那对联下的落款,忍不住去用手碰触,他的脸颊有些微红,想来是喝了酒的。
“若你哪一天有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给她幸福,保护她,不要像本王这样,只能狠下心来推开她,伤害她。”昭王突然醉意微醺地说道。
“属下不懂男女之情。”
昭王突然笑出声来:“这天底下,纵使最无情无义的男人,也总有一个女人会让他改变,让他的心变得柔软。”
……
方斌的思绪一点点回转,望着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苗,他禁不住感慨:“昭王殿下这话,倒是给说准了。”
上一世,他对于阿瑶和昭王之间的纠葛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因为阿瑶是奸臣姚正东的女儿,姚正东又是隐王殿下最宠信的人,所以阿瑶并不得昭王宠爱。
直到阿瑶自尽后,昭王突然之间的颓废,他才渐渐地明白了些许。
如画江山,挚爱红颜,昭王殿下他终究是选择了前者。
不过,他倒是该感谢昭王选择了皇位,因为若非如此,他便不会对处于绝望之境的阿瑶心生怜悯,更不会产生无法自拔的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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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总是格外的喜庆,方斌第一次经历这样热闹的生活,心中的感触倒是也良多。
他自幼便被师父带入钟楼,培养的便是无心无情,狠戾决绝,他从来不懂得什么人情冷暖,爱恨离合。
后来他又被师父派到昭王殿下身边做事,他是昭王身边隐藏在暗处二十四小时保护的隐卫,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昭王殿下的安危,所过的生活单调而乏味。
宫里各种热闹的宴会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些欢乐也不过是权利威慑下的刻意伪装,根本没有什么人情可言。
而如今,他感受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舒心与幸福,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阿瑶给他的。
除夕之夜,二人用过晚饭,携手相拥,坐在窗前共看漫天星辰在苍穹之上泛起涟漪,听阵阵冷风吹拂窗纸沙沙作响,赏烟花爆竹在黑暗的天空中划过一抹抹绚丽的色彩。
阿瑶倚在方斌的怀中,看着空中时不时绽放的烟花,突然轻叹一声:“也不知爹爹如今在做什么。”
方斌低头闻了闻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语带宠溺:“或许,他也在想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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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东终究是没有回家来过年,大年初一总算是让人从上京城捎了信回来,说京城事务繁忙,便不回家了。又对家里人嘘寒问暖了几句,这才宣布了一件让众人为之一震的大事——姚正东收了名义女。
信上说那女子今年不过二八年华,名唤姚浅,因无家可归被姚正东收为义女,日日在膝下侍奉。
对于这个消息,心中震撼最大的要数方斌了。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这姚浅的命运要和上一世的阿瑶一般无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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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已入春,冰雪消融,莺飞草长,杨柳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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