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传来骚扰了他一整晚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近乎傲慢的漠然,“看来你已经顺利的到家了。”
顿生的不适使他面色冷淡,清晰呈现在耳畔的熟悉音色勾起了不好的记忆。
也许是发生在最近印象比较深刻的原因,那个梦境里充斥着这个声音,屡试不爽地引经据典,用繁复华丽的言辞进行各种评判、嘲讽、抨击,冗长而生僻的逻辑推导更是令人听得云里雾里,简直就像是不断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
于是黎佑径直切入正题,“是关于回收昨天扔在你那里的衣服的事,你现在有空吗?”
不错,那件被他当做垃圾一样丢掉的衣服里,无疑装着LEO所有的财产。
……
家庭秘书在清洗完餐具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性格使然,LEO并不太喜欢自己的家中有仆人,即使那只不过是人工智能的全息影像,也会让他产生一种被人窥探的不适感觉。然而由于没空、房子很大,身为潜在犯已弃治、完全不想听到色相诊断,不得已只能斥巨资,将家庭秘书打造为只有饭点才现身、趁他不在的时候为他整理房间的模式。
黎佑站在豪华的更衣室里,除了领带之外,满目的黑色衣物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挑拣搭配。
脱下浴袍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看到那道印在左边小臂上的骇人淤青——昨天逃脱追捕时造成的擦伤主要分布在手掌上,眼前的这个,无疑是槙岛圣护留下的痕迹。
黎佑微微沉下眉心,仿佛又感受到了被击中的那一刻、骨头都要碎裂的疼痛。
——力气这么大,那家伙一定有八块腹肌吧。
……
二十分钟后,黎佑的车停在了东京都新宿区二丁目废弃区的杂居大楼前。
阴暗掩盖了通往地下室的阶梯所有的脏乱,即使如此,扑面而来的陈腐气味还是令他非常不悦,经过了漫长的煎熬,他终于站在槙岛圣护窝点的门前。
室内的景象呈现在眼前的瞬间,黎佑几乎有种打开了任意门的错觉,虽然经过昨晚的梦境,他已经知道这不过是全息投影造就的假象。
颇具古典气息的陈设放置得工整到位,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沐浴着阳光的碧绿植被与鲜艳花草。
槙岛圣护就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正在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一个幻想的未来》,精装的硬皮,昭示着主人对书籍方面强迫症般的执着。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着书脊,垂眸安静读书的模样赏心悦目,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拥有那样凶悍的身手。
透过窗户落入室内的淡金色薄光中,他缓缓侧过眼来,隽美的侧脸被朦胧的光线柔化、高贵清和,而后,那双金澄色的眼瞳在印上黎佑的身影时,薄红的嘴唇也随之微微勾起,弯出优雅的弧度。
“在严密的监视下,还是来到这里了啊。”槙岛圣护淡然说,语气是凌驾于众生之上,裁决者般的沉漠,“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俗称——”
“人格分裂。”不太想听到这个声音的黎佑失礼地截断对方,“你想说什么?”
端坐的青年轻轻一怔,渐渐敛尽本就极浅的笑容。
察觉到周遭异常静谧时,黎佑微微皱起眉、有些意外地看向印象中话很多的槙岛圣护。
纯白的青年整个人向后靠在沙发上,带着微笑的完美容颜宛如瓷器一般,纤尘不染却毫无温度,低垂的眼睑下,暗沉的眸光凭借稍仰的角度冰冷地倾泻,如同神祇在俯视着可悲的蝼蚁。
“结构越简单的事物,其存在越不易毁灭,即使被破坏也很快可以再生。与此同理,‘人是一种受本能*支配的、低能弱智的生物’,所以拥有超乎想象的韧性。”他温凉的眸光掠过黎佑,沉静的溶入窗外明媚的景致里,“在承受难以应付的创伤时,会以‘放空’的方式,达到‘这件事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旁观状态,这种自我保护模式,就是多重人格的孳生的温床。像变色龙一样,在不同的时刻切换相应的保护色。”
“……。”这是很想说“讲重点”的黎佑。
后续仍然是病因病理,身为早已对此滚瓜烂熟的医职人员,他果断选择失礼地打断。
“我们的志趣完全不相投,”黎佑垂眸看着无动于衷的青年,比起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的推导,他更倾向于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既然你认为我是LEO人格分裂的产物,那就是吧。”
“你所在意的只是灵魂,LEO的存在已经被你抹杀了,无论是想要看到灵魂的光辉,抑或丢弃坏掉的玩具,你都已经完成了。而我,并无委身做你新玩具的愿望。”在非工作场合素来寡言少语的黎佑,难得被刺激得多话起来,他认真看进那双澄澈清湛、却一片虚无的瞳底,“你帮助过我,这一点我不会粉饰和否定。我可以承诺你等价的回报,在此之后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