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里到处是积雪,天寒地冻,宫妃们不再四处走动,均躲在屋内避寒。霁月宫是燕诩自小住的地方,据说原本叫琼华宫,燕诩大婚娶世子妃,皇帝并没有让他出宫建府,燕诩便将琼华宫改名为霁月宫。
世子妃在成婚第二日染恶疾暴毙,燕诩之后未再娶妻,也没有别的侍妾,他又是个性情孤冷的,不喜欢热闹,一到冬日,霁月宫便显得冷冷清清。自从惜月来了以后,霁月宫总算有了些生气。惜月擅舞,但光她一个人跳也不行,于是除了她之外,霁月宫里还养着一群专门陪她练舞的伶人。
燕诩命人专门僻出一座殿堂,起名飞霞殿,搬空了摆设,地上铺梨花木地板,梁上垂纱幔,四壁嵌明珠,四角焚香鼎,专为惜月跳舞所用。往日这个时辰,她应该在此练舞,然而燕诩进来的时候,只有数名小宫女在擦拭地板。
“月姬呢?”
小宫女起身行礼,恭声回答:“回世子,月姬方才有点不适,说明日再练。”
不适?她每日活蹦乱跳的,何时不适过?怕是又偷懒去了。燕诩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她的寝殿走去,朝守在殿外的宫女摆了摆手,宫女无声地行礼,又无声地退下。
寝殿内燃着炭,本应温暖和煦,但窗户却敞开着,丝丝冷意随着北风潜进室内,窗前花架子上那株腊梅似抵挡不住不断入侵的寒气,轻颤着簌簌落下些花瓣。
燕诩进入殿内,便看到惜月半曲着膝斜卧在美人榻上,美人榻上铺着一张白虎皮,正是那日斗兽擂台被子烁手屠的那只白虎的皮。她的身子嵌入厚且柔软的虎皮里,勾出高低起伏的曼妙线条。此时她正一手撑腮,一手摆弄着一只漆金小木匣,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出神。
“还说不适,我看你就是偷懒。”
惜月吓了一跳,随即笑意便漫上眉梢,“瑾云,你怎么来了?”
他之前说过,最近要忙征讨魏地的事,这几日不会过来,没想到今日这么早便来了。她扔下手中木匣,赤着脚飞快朝燕诩走去,挽着他的胳膊入内,替他解下大氅,又拉着他到美人榻上坐下。
一身的寒意尽去,燕诩舒适地靠在榻上,接过惜月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我若不是来了,又怎知你在偷懒,看来你是在萧山闲适惯了,把人养懒了。”
惜月笑嘻嘻的,将他喝过的茶盏放好,“天寒地冻的,人本就不想动,何况那凌霄舞我早练熟了,练不练也无所谓。你若不信,我舞给你看。”
她说着便站开几步,身子一旋,轻盈地踏了几个舞步,随即又一阵风似地回到榻前,半跪着身子看着榻上的人,“如何?是不是跳得很好?”
燕诩嗤地笑了一声,“舞跳得不如何,脸皮倒是越发厚了。”瞥见榻上那只小木匣,他伸手取过,“这是什么?”
“是太子送我的,说这玩竟儿叫偶盒子。你瞧,这有机关,里面藏着个小人偶……”她一边说,一边示范,打开后,匣子里果然跳出个大头人偶来,“有趣吧,这是太子亲手做的呢,没想到他倒是手巧。”
“玩物丧志。”燕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便将木匣放下,又道:“若说利害,我倒觉得你更利害,短短时日,竟叫太子对你刮目相看了,你是使了何手段?”
惜月得意地扬了扬眉,“自是了不得的手段,我却不告诉你。”她咯咯笑了几声,又道:“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难相处,你放心,我不会再与他起冲突,不会再让你为难。”
她自上次听从燕诩建议后,便细细打听了太子的事。
燕氏一族历来子嗣单薄,今上也不例外。皇后生下一子一女后不久病逝,其余妃嫔却一无所出。燕旻是早产儿,出生时瘦得猫儿似的,自小体弱多病。晋帝崇武,年轻时四处出征,本就与儿子见得少,加上皇后又是因为生燕旻时伤了元气才早早离逝,他对这个与自己完全不象,动不动就生病跑几步便喘气的儿子更是不喜,只偶尔过问一下他的功课,平时也甚少主动召见他。
晋帝不待见这位皇长子,宫中人人皆知,太后跟前又养了燕诩,无瑕顾及燕旻,所以燕旻小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妃嫔们为能再替晋帝生下皇子争得焦头烂额,奈何连个蛋也下不出。燕旻十岁那年,晋帝出征受了重伤,大概也是认为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来,于是将燕旻立为太子,他的日子这才渐渐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