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北冥诀最忌讳的一点,便是修炼者的情绪若大起大落,极易走火入魔。眼下他功败垂成,正是最失意的时候,她于是又大声道:“真是可惜啊燕诩,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你就可以成功了,十方策明明近在眼前,可你为何偏偏爱上了你自己一手塑照出来的泡影?你明明是那样爱着顾惜月的啊,可是为什么,你连自己是何时移情别恋的都不知道吗?”
她原本只想刺激燕诩,可亦离在她提到顾惜月三字时,却猛然挣脱她的手,朝祭台上奔去,“惜月……惜月……”
如果作为祭品的顾惜月已毫无用处,那她是否还活着?然而他才踏上石阶,燕诩已冲了下来,他已败得一塌涂地,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叶萱大惊,来不及多想也跟着冲了上去,“亦离,小心!”
燕诩一掌击向亦离胸口,狂怒之下的北冥诀掌风凌厉,亦离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飞落石阶,连带着刚刚赶到的叶萱也飞了出去。
“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佟漠和云卫的人终于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而之前被困的安逸和几位僧人,已抢了先机,突围而出。安逸眼见燕诩已朝叶萱奔了过去,身子一跃,提剑朝燕诩刺去。
亦离强忍着身上剧痛,踉踉跄跄地朝祭台走去,他伤得甚重,手脚并用爬到祭台上,“惜月……惜月……我来了,你醒醒,你醒醒……”
顾惜月依旧沉睡着,容貌依旧美丽恬静,可嘴角处却有一道刺眼的暗红血痕,亦离慌忙伸手探去,只觉她全身冰冷,就连一丝微弱气息也无。亦离紧紧抱着顾惜月,发出一声哀恸长吼。
这一声哀吼在空旷的山腹中不断回荡,叶萱顿时明白到,顾惜月已经死了,泪水霎时涌上眼眶,可燕诩正不顾一切地置她于死地,她连朝亦离看一眼的空隙也没有。安逸一边拦下燕诩,一边朝叶萱喊:“叶子,你再坚持片刻,渡一大师他们很快就能攻进来!”
其实自燕诩失败的那一刻起,叶萱便已明白,她再无可能自燕诩身上得到千山万水的解药,燕诩爱上他一手塑照出来的惜月,可由于她意外恢复了记忆,以至世上再无惜月这个人。他当初有多爱惜月,此时便有多恨叶萱,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就算渡一将她救出去,没有千山万水的解药,她迟早会变成一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比死还可怕。
她大声朝安逸道:“别管我,你快走!没有千山万水的解药,我宁愿死在这里!”
她从地上捡起一柄云卫跌落的剑,朝燕诩迎了上去,燕诩不会放过她,她宁愿留在这里,与他同归于尽。安逸见她不肯走,一时也没办法,只好两人合力与燕诩缠斗。此时,甬道处越来越多的僧人闯了进来,山腹中顿时一阵混战。
“少主,少主,老奴来迟,你无事吧?”
“亚父?我无事。”
混乱中,颜奴带着几名手下也闯了进来,趁着手下缠上燕诩的间隙,颜奴将安逸拉到一边,低声道:“少主,我刚刚听闻燕诩失败了?那伏羲八卦可还在?极阴之日千载万缝,只要伏羲八卦在此,少主……”他朝已奔向祭台的叶萱看了一眼,“叶姑娘便是祭品!”
安逸心中猛的一跳,来十方之前,他一直瞒着颜奴他要毁掉十方的心思,只说自己是来救叶萱的。颜奴得知十方的所在后,满心欢喜,别人要取得十方策,除了极阴之日,必须得到有异血人、伏羲八卦和祭品,可他家少主却比别人占了便宜,只因能打开十方的异血人,恰恰也是他的祭品,眼下机会难缝,怎可错过?
他的脸上一阵激动,“少主,时机难得,千秋霸业,只在你一念之间。”
安逸朝祭台上正抱着亦离哭的叶萱看了一眼,心头一阵剧烈跳动,然而只一瞬间,他已断然道:“亚父,十方策的事,你还是忘了吧。”他顿了顿,为防颜奴不死心,骗他道:“我们晚了一步,伏羲八卦已被燕诩毁掉了。”
颜奴大失所望,怅然道:“啊……怎会如此……我们找了这么久……”当年主公的殷切托付言犹在耳,他足足努力了二十年,眼见希望就在眼前,怎能叫人甘心?他朝祭台迈去,喃喃道:“不,我要去看看……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恰在此时,整座十方忽然剧烈地震动,碎石杂着沙土自山壁上倾落,就连伏羲石像也被这剧震震裂。
有人大喊:“不好了,山要塌啦!快跑!”
佟漠立即朝燕诩奔了过去,掩护着他往甬道且战且退,虽然十方策没了,可他不能让燕诩有任何闪失,眼下逃命要紧,那些僧人他们暂且顾不上了。
安逸也是大惊,“亚父,性命要紧,别管那劳什子十方策了!走!”
他一边喊,一边朝祭台奔去,叶萱犹自抱着亦离泣不成声,安逸一把将她抱起,强行冲下祭台,“快走,山要塌了!”
叶萱想挣扎,安逸却抓得死死的,她朝仍在祭台上紧紧搂着顾惜月的亦离大声喊:“亦离……快走啊!快走!”
然而亦离恍若未闻,他小心翼翼地擦去顾惜月嘴角的腥红,将她抱在怀中,口中默默念起往生咒。整个十方已摇摇欲坠,越来越多的山石自四壁跌落,尘土飞扬,叶萱离开前的最后一眼,是亦离紧闭双目,在一片断壁颓垣中心无旁骛地诵着经,青灰色的炮子和顾惜月的绯红裙裾旖旎相依,脸上一片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