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被他欺凌打伤的人数不胜数,人送了个‘南门小霸王’的诨号。照此下去,县衙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专衙。先生快想想法子,怎样才能除此一害。”
戚佑才沉吟道:“除此一害,而又让王家人怪罪不到老爷头上,这事儿的确有些棘手,须好好想个法子。”
正说着,衙外“鸣冤鼓”骤然响起。布泰珲面露苦色,指着大堂方向道:“不消说,定是来告‘小霸王’的。”
说着,二人起身向大堂走去。三班衙役已然分列两旁,各执水火棍威风凛凛。堂役击鼓三声,两侧衙役齐声高喊:“升——堂——”
布泰珲和戚佑才在威武声中一先一后,从大堂东门走进堂内。布泰珲驾轻就熟地走到“明镜高悬”的大匾前站定,扫视了眼堂下。然后,扶着身前公案缓缓坐下,板着脸一声没吭。若按往常,他不等坐下必会问:何人击鼓鸣冤哪?但今天他没问,他烦着呢!最近这半月击鼓告状的几乎都离不开小霸王,而他又拿小霸王没辙。布泰珲怔怔地望着案头的绿头签(红头签为刑签,绿头签为捕签)。几次欲伸手拔出一根狠狠地摔到地上,把那个整天给他惹事生非的小霸王捉来问罪。然后,再把红头签当众人面这么一扔,给我狠狠地打!呵,解气。但每到此刻,师爷戚佑才便会在身侧轻轻咳嗽一声,布泰珲的理智就会重新回到身上。他也因此视戚佑才为良师益友,是个堪负重任的臂助,毫不避讳地把心事讲给他听。
这时,告状人被带进大堂,是个一身绫罗绸缎,浓妆艳抹,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妇人在门口原告石上跪倒。布泰珲打眼一瞧,嘿!竟是本地最大的妓院——“寻翠坊”的老鸨也是城里有名的悍妇尤四娘,她来告状倒也稀奇。因为在本地,寻翠坊是个集赌场妓院为一体的娱乐场所,但凡娱乐场所,古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乏当地有头有脸或黑或白的人物撑腰。光看寻翠坊门房里那十几个压场子的彪形大汉,就知主人绝不好惹。小霸王去找寻翠坊的晦气,也算是黑吃黑,狗咬狗。布泰珲心里琢磨着,堂下的尤四娘挤着哭腔开口了:“青天大老爷可要
给奴家做主啊。”
惊堂木一响:“堂下何人?有何冤情啊?”布泰珲故意装糊涂,假装不认识尤四娘。他要是上来认识她,不就等于说明他也去过寻翠坊了吗?这一点,布泰珲还是很明智的。
“启禀大老爷,奴家尤四娘,就在东门外开了家专供爷们玩耍的酒楼,名叫‘寻翠坊’。奴家做生意向来循规蹈矩,按天纳着税银,前几日突被一个顽皮无赖捣乱,烧了奴家的仓房。财物损失惨重不说,还险些害了奴家的性命……”
“行了!”布泰珲听明白了,能干出这等胆大妄为的事情来的除了小霸王还能有谁?不等尤四娘说完就胸有成竹地打断她:“老爷我知道是谁干的,但实话告诉你,我拿他也没辙——退堂!”说罢,布泰珲站起转身欲行。
尤四娘急喊:“区区一个无赖混混,大老爷缘何管不了?”
布泰珲点着案上厚厚的一沓状纸,没好气地说:“你这点冤枉算得了什么?损失点钱物而已,要是丢了性命再来找本县。”
尤四娘那是街里出了名的河东狮吼,眼见布泰珲要迈出大门,一着急,露出泼辣嘴脸,喊道:“丢了性命我还怎么来找?——啊,我明白了,你们一笔写不出两个布字,还青天大老爷呢?我呸!”
皂班班主何大劲喝道:“混帐!竟敢咆哮公堂,这公堂之上岂容你这刁妇撒野,想上拶子(夹指刑具)了不成?”嘴里吼着,却猛朝尤四娘挤眼睛。寻翠坊就在东门大街,离着县衙不超过一里的路程,他们早都是老熟人了,说这话是提醒尤四娘注意身份。
布泰珲闻言止住脚步,他出名的温良脾性,毫不介意。回头道:“尤四娘,你刚刚说得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布字?难道烧你仓房的不是王家的公子王鸿波?”
尤四娘看了眼西墙上挂着的拶子,也有点后怕,卑声道:“奴家何时说过是王公子了?王公子又怎会烧奴家的仓房?他和奴家那可是好得很呢。”
“哦,”布泰珲一听不是头疼人物,便又坐回公案后:“你且说来,是何人所为?”
尤四娘咬牙切齿地说:“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个玩劣不堪,调皮捣蛋,缺娘管教。能把人气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生吃活剥的泼皮无赖,天下第一号的混球小布丁啊。”
“小布丁?”布泰珲没听说过。
“嗯,就是北城门城墙跟下开裁缝铺子的老布毛的儿子布丁啊。”
“哦,原来是他呀。”一说老布毛,布泰珲有印象了。
是呀,说起老布毛,县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老布毛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就是干裁缝的,可以说是裁缝世家,一代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缝纫技术,那都总结出秘籍来了。有人去找老布毛做衣服,老布毛手里只拿一把铁剪子,围着来人转上三圈,街坊邻居都知道老布毛就会说俩字:候着。然后挥舞大剪刀,唰唰唰,只几下样形就剪出来了。往床上的小布丁身上一扔,那时布丁也就七八岁,手里玩着一根针,一把接住布料,嗖嗖嗖,针起针落若笔走龙蛇,似蛟龙出海,无滞无涩,一气呵成。客人等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穿上新衣服走人,这就是布毛父子俩。自凡是去做过一次衣裳的人,无不对父子俩娴熟的技艺留下深刻的印象。
布泰珲奇道:“布毛有一手出色的针线活,为人也是出了名的厚道,连句话都说不囫囵,缘何要去烧你的仓房啊?”
尤四娘道:“大老爷,布毛为人老实,但他哪个儿子布丁可不像他爹,从小缺娘管教,十岁之前还不见他说话,都以为他随了老布毛。不成想,这才短短几年工夫就不知跟谁学得满口子油腔滑调,贫不说,小脑袋瓜里装满了坏水。街坊邻居,谁要是惹了他,他先是用那张歪憋刻薄的小嘴把你里里外外好一通数落。这还不算完,到了夜里,一准儿被捅了窗纸,碎了瓦罐,死了家禽。为此,街坊们都养了狗,暗地里大家伙都叫他‘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