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行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玄微化作人形,随意盘腿坐下:“我知道啊,要你说。”
狐女虚弱一笑:“这是他的后代,今天凌晨酒精中毒,躺在路边没人搭理,快死了。”
玄微忽的不能言语,片刻才回:“你也快死了。”
她说:“我知道。”
“就你这样自身难保的,还想撑他多久?”
狐女唠家常般语气轻松:“能救一个是一个咯。”
“就因为那个愿望?”她傻得可笑,可玄微嘲讽她的欲望荡然无存:“那句后世平安?”
狐女没有说话,明显在默认。
狐女痛苦地咳嗽起来,起身都困难,她缓而艰涩地发出声音:“我这几日一直在跟踪他,也不知是他家中第几代人,但模样好像他啊。”
“我从小就跟他认识,那时我还是个小狐狸,他是药师门下弟子,到后山采药时看到了我。”
“我怕人,躲了起来,他把干粮留给了我。”
“有肉,也有炒米,很好吃。”
玄微咽了下口水,她也有点想吃炒米了。
狐女并未留意她的反应,完全沉浸在回忆里:
“后来他又来了,我们碰了面,我还是躲着他,他却依然给我留了吃的。”
“他声音很好听,干净的像山里的溪水。”
“那次之后,我开始想念他。”
“所以第三次他来的时候,我咬了只果子给他,跟他示好。”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捡起来,没有擦就吃掉了,好像那果子一点也不脏似的。他谢了我,说果子很甜。我觉得他是喜欢的,晃着尾巴要带他去找更多,他跟了过来,那天,他一边吃果子,一边笑着和我说了一下午,说他学艺不精,师父并不器重,整个山里只有我对他最好。”
“他很苦恼,我想安慰,可我无法讲人话。”
“后来,他学成下山,开了药堂,娶妻生子。”
“我修为渐强,能够化为人形,就去找他,我说了自己身份,他有些惊惶,可我把果子拿给他看时,他立马信了。”
“后来我们频繁私会,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但我也很开心。”
“可惜,没多久,我们幽会被他家仆撞见,他很痛苦,坐立难安,我就追去杀了那人。”
“也是那天之后,他像变了个人,避我躲我,从此不再见我。”
“我怕他对我越发生厌,不敢打搅,但也不舍得离去,就在他宅周徘徊了数月。可这几个月里,都不见他找过我一次,我心灰意冷,回了山上。”
“之后我一直待在洞里,都不知四季更迭。终于有天,他忽然来了我们曾经相识的那个地点。”
“他说,小狐狸。”
“我又惊又喜,躲在洞中,没有吱声。”
“他说,我知道你在,我们今生怕是无缘了,但我临死前一定会去灵缘山上许愿,下一世我们一定要成为爱侣,永结同心,那边寺庙很灵验,你等着我,这一世我们就不要再有往来了,可好?”
“我咬着牙,不敢哭出声,只偷偷点了头。”
“那一天,就像现在,是叶落时节,整座山像是覆满了金色的雪。”
“后来,几十年,我都靠在暗处偷看他度日,他五十二岁离开人世。五十一岁那年,他失去了一个孙子,他悲恸至极,从此落下大病,我去山里找药,却不知如何给他,因为怕违背我与他的约定。”
“不到一年,他似乎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就来了灵缘寺,我跟着他过来,看着他蹒跚走到池前,虔诚祈愿,又抛洒下去,再回山下,不过两日,他便离开人世。”
“我又哭又笑,为不舍,为重逢。”
“我拣走了他的硬币,一直在等,他之后的每一世,有和乐美满,有苦闷抑郁,但都与我无关,我走不进他的生活,什么都等不来。”
说到此处,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那天找到你,我才知道,原来他根本没有许那个愿,原来早在那一世,他就已经在岁月流逝里忘了我,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于他而言,无足轻重,或许就是一场梦,转头皆空。”
玄微都不知从何说起,她觉得狐狸脑筋有问题:“那你还救他后代干啥玩意儿,让他自生自灭啊,这是他的命,你奄奄一息,还要逆天而行,这样只会加速你消亡。”
狐狸面色惨白如纸,用仅存的力气攥紧玄微袖子:“我求你……他一息尚存,还有活命机会,市中心的医院大楼形如固盾,又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如今根本无法靠近,我也无法在附到其他人身上为他呼救,只能来找你,只有你知情,只有这里我才能进来,我只有你了,你救救他吧,这是他当日夙愿啊。”
玄微眸光渐寒,像一池深水。她站起身子,拨开她手指:“别想了,我不会帮你。”
“这也是我的遗愿,求求你,”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泪在脸颊风干,折着月光,像一道经年累月都无法磨灭的疤痕:“我快走了,救人一命,功德归你,这样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