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的坐回了床榻上,就在德庆转身准备再给他端一杯养神茶来时,他突然道。
声音苍老无比。
德庆怔了怔,他是觉得皇帝错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了,说是最后一根稻草也不为过。
他看着他长大,陪了他几十年,他也不忍他就这么倒下。
他道:“陛下,您都是为了这个江山社稷,老奴都省得。”
“可是若不是朕一意要试探允煊,先折了他的侍卫,令他受伤,后面他也不会在遇到温家,还有岑家派去的刺客之时,被他们着了手......本来以允煊的功夫,他们是奈何不了他的。”
贞和帝喃喃道。
是他在次子的一次次忤逆之后,心生不满和忌惮,想要试探他隐藏的势力,所以派了人去刺杀他。
他没有想要他死。
但却有别人想要他死。
他没有试探出次子隐藏的势力,却把岑太后和岑家给挑了出来。
那个脓包,一直都存在,不挑破还能勉强算是完好,挑破了,却是满目疮痍。
而现在,次子若是死了,他要让谁接掌这个皇位?
又有谁能做得稳这个皇位?
“陛下,二殿下福大命大,他经历了那么多事都好好的,说不定这次也能抗过来呢。”
德庆给皇帝盖上了薄被,慢慢劝道,“陛下,回头您再让太医过去看看,现在啊,什么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这朝廷啊,还要靠您来主持大局呢。”
是啊,他决不能倒下。
他这样想着,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
贞和帝再次醒来之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命德庆扶他起身,却见他神色有些不对。
他看着他,问道:“外面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德庆扶了他起来,退了几步,就从桌上捧起了一个匣子,再战战巍巍的走到贞和帝面前,跪下,举起匣子,哽咽道:“陛下,栖梧宫来报,贵妃娘娘已经自缢身亡,临终前命人转交给陛下这个匣子,里面还有一封娘娘给陛下的亲笔信。”
贞和帝一呆。
像是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道:“拿,拿来。”
德庆呈上已经打开的匣子,那里面躺了很多东西,零零碎碎的,都是些小姑娘的饰物,珠子,钗子,手串,在皇家都算不得名贵,也许是因着放了太久,甚至很多都已经黯淡。唯有一只簪子,血玉流莹,光华璀璨,二十多年亦不见褪色。
那是二十多年前,他送给她的,及笄礼物。
约莫,也称得上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彼时她是岑家嫡女,太后侄女。
娇媚明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而他,虽然是皇长子。
看似金贵,但实际却是战战兢兢,步步危机。
他父皇是偏爱他,但这份偏爱却也得小心翼翼藏着捏着。
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一命呜呼。
那时喜欢她的皇子很多。
他很清楚,那个储君之位并非非他不可,就犹如当年,那个位置也并不一定就是他父皇的一样。
他知道,其他皇子也知道。
所以“喜欢”她的人很多。
更何况她本就生得玉雪可爱,明艳逼人?
所以他一直都“宠爱”着她。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十分宠爱她,世人皆知他最爱魏后,而后又独宠了温淑妃二十几年。
连岑太后都问他,他的真心到底是对谁更多一些,是魏后,还是温淑妃。
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的感情早已干涸,他这一世的耐心和温柔都用在了哄一个小姑娘的欢心身上......哪怕是假的,装着装着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其中到底有几分是真,还有几分是假。
在那之后,他也早就没有了什么力气再去爱什么人,更遑论真心?
或许会喜欢吧,就如他看到魏颐真的热烈和骄傲,看到温淑妃的温柔和小意......但他却再没有了耐心。
他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支簪子,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然后他的眼前就划过那日他给她簪上簪子时,彼时她娇嫩得如同只花儿一样,抿唇一笑,如海棠盛开,娇俏明艳,而他的心也怦然而动。
然后是很多很多的画面,她才将将学会走路时摔倒在他面前,瘪嘴大哭的样子,她五六岁时,扎了两个小髻装模作样给他行礼,然后哈哈大笑的样子......
他只觉得心中剧痛。
痛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来,他不肯见她一面,也再不曾宠幸过她一次,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调整两人的关系。
那些“宠爱”哪怕是假的,也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变成了习惯。
但厌恶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不仅厌恶她,同样还厌恶曾经那个宠爱着她的自己......厌恶着那些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谁被您看上真是倒了一辈子的霉哈~~~
不,是您身边的人都倒了八辈子的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