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康熙宣我进宫。早有宫里的轿子候在了门口。我纳闷康熙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云岫为我精心梳上满族少女的旗头;换上旗装,这时的旗装还是传统的直立式宽襟大袖长袍,没有一点流线美;再蹬上“花盆底”,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扭了脚,害得云岫吓出了一头汗。记忆中还少有几次穿得这么正式过。幸好的是没敢让那丫头给我浓妆艳抹,薄薄施了一层粉黛,更显得这张脸顾盼生辉起来。云岫看呆了几回。
轿子一路行过午门侧门、贞度门、中右门、后右门、乾清门。最后在乾清宫前停了下来。下了轿,望了望四周巍然屹立的帝王家园,并没有原想的激动与亢奋,更多的只有惶恐与压抑。跟在公公后面一径向乾清宫的昭仁殿行去。
到了殿中暖阁的门口,听见里面通报的声音,深呼吸一口,亦步亦趋的走了进去。只听得见我的鞋子与地面撞击产生的清脆的声响。
一进去,才发现好多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齐齐射过来的目光。不敢乱看,低头走近,行了一套完整的跪礼。万恶的旧社会!心中抗议着,面上却一点也不能显露,一丝不苟不慌不乱。
“抬起头来。”
我望向康熙,发现他比南巡的时候憔悴了一些,神态安详,眼睛依然深邃睿智。猛然警醒不能这样同皇上对视,忙垂下眼睑。
余光却瞥见康熙微点了点头。
“前些天南巡回京的路上,朕交代的事你做的很好,那些画朕很满意。说说想让朕赏你什么?”
我连忙磕头道:“回皇上,这些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奴婢不敢讨赏。”
康熙沉吟片刻:“朕看这样吧,就赏你做宫廷画师一职,封松萝格格。你看如何?”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只呆呆的望着地面,怎么办,我难道要过这种金笼子般的生活吗?那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江南去?可是我能拒绝吗,我敢拒绝吗?电石火花之间,我连忙伏地:“奴婢谢皇上恩典。只是画师需要经常外出写生,还请皇上开恩。”
话一说完,四周出奇的安静,想也能知道周围吃惊的表情。我的额头渗出了汗,乖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康熙终于开口了:“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朕就赐你金牌一面,准你出宫写生。”
我简直有劫后余生之感,连忙磕头谢恩。
康熙摆摆手,令我跪安了。我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出了昭仁殿,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擦擦额头的汗珠,抬头看见有飞鸟从檐顶飞过消失不见,苍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寂寞吗,天上的浮云,可是我真的很寂寞呢,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浓浓的对命运的无力感。
“为什么不高兴。”
我努力忽视眼角的酸涩,转过头抬眼望向他,冷峻的脸上第一次显出柔和的神情。我苦笑,恭敬的垂下头,“回四爷,奴婢不敢。”
他冷笑出声,“你总说自己不敢,可我发现你没有哪一次‘不敢’过。”
我还能说什么。
“别的就不说了。进京前你在老十三面前说我跟他的那些话,你还敢说‘不敢’?”我想了想,立即醒悟,肯定是“断袖”那宗。切,本来就是嘛,还不敢承认,哪次两人没在一起的。可是雍正的手段——天,我还是先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老十三,你敢卖我!咱们走着瞧!
“想起来了?”
我忙笑道:“四爷,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十三爷知,奴婢要是敢把这事告诉第四人,就、就天打五雷轰。”古人不是最相信起誓么,上帝您一定要保佑我啊。
偷偷抬头望了一眼,这个,我没看错吧,他的嘴角怎么在抽搐呢?
“啪!”后脑勺挨了一下。好痛!
“脑袋瓜都装的什么,这都能想得出来。简直是胡说八道!还有,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说自己名字就行。”
这是什么意思,不杀人灭口了?上帝没有抛弃您的孩子啊,阿门!随即忙道:“是。松萝知道了。”
“四爷,松萝还要去毓庆宫见表姐,先告辞了,请四爷见谅。”见他点点头,我连忙溜之大吉。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声音:“松萝!”
转身一看,太子已大步走了过来,“你不是要去见你表姐吗,我正好也要回去,走吧。”说着拉着我就走。
我急急的跟上这家伙的步伐,走了一段回过头去,竟发现胤g还站在原处望向这边。他负手而立背脊挺直,衣袖在风中微动,竟有孤傲如松君临天下的气势,只是我依稀可见他的清冷的眼里泛出丝丝寂寞的微光来。心中微微一惊,连忙转过头,跟着太子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