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很早就醒了,这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屋里屋外一片漆黑,只有小区远处的街道上偶尔驶过的汽车打破这里的死寂。</p>
余生没有开灯,就那么直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余生知道自己盯着的地方有一道道浅浅的裂纹,无声提醒着所有人这座小区已经上了年纪。</p>
楼上忽然响起脚步声,那声音拖拖拉拉的来到卫生间,片刻安静,一阵水流。</p>
余生知道楼上住着的还是那个老人,儿女都在外区,一年也回不来几天,老人年纪大了,几乎每天都会这个时间起来上厕所,这个家还完整的时候,余生经常找他下棋。</p>
余生躺在床上,脑子却胡思乱想个不停,里面满是曾经的记忆,像一本泛黄的老相册,一页页一幕幕翻阅过去,从小到大,由模糊到清晰。</p>
这不仅仅是脑海里的画面,更是他的生命。</p>
楼上的声音消失了,四周再次回归死一般的寂静。</p>
余生闭上眼睛,回忆向前走着,温馨的、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然后在一片血色中戛然而止。</p>
余生现在竖起耳朵仔细听去,似乎还能听到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棍棒抽打皮革。</p>
余生忽然想着,有点像小时候妈妈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拍打刚刚晒出的被褥的声音。</p>
不过这记忆很快就变了,那声音更加冷酷和生硬,那是死亡的声音。</p>
余生是看着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从妈妈身上飘走的,余生眼前出现某种幻觉,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上,有茫茫的金色光芒飘到空中,融化在阳光里。</p>
死亡带走了他仅余的亲人之后,又在原地盘旋着,凝视余生,似乎还想将余生拖进它的世界里。</p>
余生的手在抖,他还是不愿意睁眼,他不想承认,自己除了悲伤,还有对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p>
每天清晨惊醒他的是回忆,也是噩梦。</p>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一步一步走着自己的路,余生聆听着,在不知不觉中,天光已经亮了。</p>
余生机械般的起床洗漱,然后在餐桌上摆好四副碗筷,他想了想,拿走一副,然后又拿走第二副、第三副。</p>
余生站在那里,呆呆望着桌子上孤零零的餐具,直到电话铃声疯狂响起。</p>
电话那边,是余生委托的中介。</p>
“余先生,您这套房子实在是太老了,而且装修也很旧了,短时间里真的不好卖,我建议您把价格再压低一下,或者您给报我个底价,剩下的我给您想办法,不然真不好处理……”</p>
余生默默听着,脑袋里空空如也,中介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徒劳的打着转,却没有半个标点符号可以飞进脑袋里。</p>
余生过了好久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也不说话,一直等到对方口干舌燥,余生才缓缓开口:“我不卖了。”</p>
“这价格真的太高……什么?”对方在电话那边惊讶的叫了一声。他看余生刚开始给出的心里报价比市场价要低三成,明显不是不懂行情就是着急甩卖用钱的顾客,他原本想着再压一些,自己可以多赚一笔,没想到这一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对方等了半天竟然蹦出一句不卖了。</p>
“您不卖了?其实这价格还是可以的,只是需要再等等,您给我一个月……不,两个星期……”中介急急忙忙试图挽回自己的错误。</p>
余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他“啪”的一声挂掉电话,静静站了片刻。</p>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余生再次挂掉。</p>
电话安静下来,世界终于清静了,余生用力搓了搓脸。</p>
留着吧,他想,虽然以后也许再也没有人会住在这里,但是有这套房子在,无论余生未来会去哪里,他依然算有一个家。</p>
就像是浮萍还有根,风筝连着线。</p>
电话再次响起,余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接起来正想说话,却发现对面不是中介。</p>
这一次是墓地的负责人。</p>
“余先生,您买的那两块墓地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对方声音平静,听不出刻意做出的假悲伤,也听不出谈成生意的高兴,“您准备什么时候为您的亲人下葬?”</p>
余生看着墙边收拾好的行李。</p>
“今天。”</p>
余生选择的墓地远离城区,是第五区最大的公墓园,实际上余生的存款并没有多少,这是他用柳月君的遗产买的。</p>
墓地的负责人早早就等在门外,余生一下出租车他就迎了上来,他带余生穿过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墓碑,来到两座空墓旁。</p>
墓地空空如也,还没被填上,墓碑却已经提前树立,就等主人下葬了。</p>
余生看着那两个长方形的土坑,长不过两米,宽不过六十公分,这就是人活一辈子的最终归宿,更可笑的是,这两个土坑的价钱远远超过城市里建给活人居住的房子价格,三四平米的地方几乎花光了柳月君的所有存款。</p>
余生给妈妈和弟弟买的墓地几乎挨着园区边缘,从余生这里可以看到第五区郊外的林区,余生专门要求两个墓地要挨着,至于位置哪里都好,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p>
余生买不到更好的墓地了,好多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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