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空白，六神无主。怀中的娃娃在哭，半刻都不安分，可是他早就听不见这些声音，他把小婴儿搁在旁边，伸出手想要抱起金诺，可是双手实在抖得厉害，才碰上小孩的身体，就听一声痛苦的低哼，他惊惧地缩回手。

    夜风很快吹散烟幕，这时候安静躺在地上的小孩突然剧烈呛咳起来，大量鲜血从他嘴里喷涌出来，立即湿了衣襟。伊凡急忙抬袖擦拭，但是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完，袖子早就染红。

    “金诺！金诺！啊！救命！救命呀！”

    伊凡急哭了，听见人声在荒林中响起，他高声呼救，听见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惊恐地偏头望去，却见之前追赶他们的大个子带着满身血污朝他们爬过来，面目狰狞好比最残忍的恶魔，杀气腾腾。

    这犹如修罗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震撼着伊凡幼少的心灵。

    身旁的小婴儿仿佛感受到危机，撕心裂肺地哭着，伊凡双腿发抖，他希望有人能赶过来拯救他，可是救人的距离太远，杀人的又实在太近，他再小的脑袋也知道结果会如何，他害怕，他也知道这个人是为了杀小婴儿来的，可是小婴儿死了，他们也活不得……他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往后挪，对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内，只是执着地朝着啼哭中的小婴儿爬近。

    伊凡颤抖着悄悄将手伸进腰间小口袋，里面有一把小刀，是他用来料理猎物给金诺加餐的刀具，不是特别锋利，给小动物开膛破肚是足够的。

    杀手已经无暇顾及看似胆小懦弱的伊凡，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即将油尽灯枯，他有必须完成的使命，他憋着最后一口气，手已经够得着小婴儿，只消握住那小脑袋轻轻一捏，事情就结束了。

    然而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那看似害怕到极点就差尿裤子的白子，突然大叫着扑过来骑在他背上，他的身体在刚才一击中受到了不可修复的损伤，这时候竟然连小小一个白子都甩不下来。

    伊凡红着眼，他根本不懂武，更别提杀人，他本能地握住成年龙人一掌长的犄角往后拉，待那脖子露出来，他的小刀像许许多多次给猎物放血一样抹上去，只留下一道血痕，却没能将喉咙划开，小小年纪的孩子又怕又急，管不上那么多，改而用扎的。

    终于，刀尖刺穿龙人的喉咙，鲜血狂喷，而伊凡来不及松一口气，龙人的身体猝然剧烈地痉挛起来，几乎把他甩下去，伊凡只知道自己不能输，手下拔出小刀再次刺入，最后就剩下机械的扎刺动作，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是在杀人，忘记究竟为什么要杀人，更加没有注意被他骑在身下这个龙人早已没有呼吸。

    当闻声而至的圣侍和兵卫赶到时，就见到这么个溅满鲜血的年幼白子骑在成年龙人背上，机械地重复着刺杀动作，那可怜的脖子几乎被生生刺断，鲜红的肌理与洁白的骨胳在夜色里也能够分辨，此情此景让人毛骨悚然。

    伊雷斯在近侍簇拥之下来得不算晚，不过伊凡早就放开那具可怕的尸体，此时他紧握着小刀，疯了似地不让任何人靠近金诺和小婴儿，像只垂死守护地盘的小兽，旁边一圈人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毕竟这是保护王储的小英雄。

    出头鸟是炮灰，不好当。

    伊雷斯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是你们？”

    伊凡循声望去，见到伊雷斯，他还记得这蛋是伊雷斯的，于是终于放松下来，跌坐在地上，颤抖着祈求：“救救金诺。”

    伊雷斯睐一眼情况显然很不好的金诺，立即吩咐近侍救人，回头看一眼小婴儿：“这是我的，给我吧。”

    闻言，伊凡如梦初醒，立即抱起小婴儿，哪怕旁边的人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摆出随时攻击的姿势，他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将孩子递到伊雷斯面前，呆滞地说：“恭喜你，是个男孩。”

    “……”伊雷斯接过沾满血污的小婴儿，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坠地声响，刚才把小孩递给他的低阶白子已经昏倒，他张了张嘴，抬手阻止旁人说什么，直接下令：“带回去，好好医治。”

    近侍仍旧忍不住要说：“阁下，这两个白子会出现在荒林，甚至恰好救下王子，实在太过巧合，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伊雷斯当然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宜张扬，而死人最能管好自己嘴巴，更不需要谁来分掉救人功劳，可是……他不能让两个拼命保护王子的英雄这样送死。

    “……不能杀，以后还有用。”

    暂时，他也只有这样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