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云骑着马,溜溜达达地回了射虎谷。寒冬腊月的季节,万物凋零,衰草连天,远处的贺兰山顶仿佛戴了顶灰白的毡帽,零星散落在山谷间的无数顶毡帐,如同雪莲盛开。因为之前在汉人面前所受的侮辱,朵云胸臆间憋着火,一见那个汉人女奴来牵马,她便狠狠给了她一鞭子,跳下马来。
汉人女奴对朵云的坏脾气已经很适应了,她忍着痛,没有叫出声来,因为这样会越发激起朵云的怒气,“野利部的首领来了。”她说道,“正在金顶大帐里和你父亲说话。”
朵云转怒为喜,把马缰一扔,就往金顶大帐里跑去,因为冬天到了,大帐的帘子也换做了厚厚的毡布,把里面的动静都严密地封住了。朵云一边掀开毡帘,叫道:“野利大哥!”
里面的坐在熊皮褥子上说话的两个人止住话头,扭过头来。一个是多云的父亲博野厄浑,还有一个是野利部的首领,有一个年轻的女奴在角落里照顾着火盆,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朵云脸上的欢快化作了失望,她赌气似的,往熊皮褥子上一坐,不肯说话了。
博野厄浑咳了一声,吐出喉咙里的浓痰,嗓音嗡嗡地说道:“野利兄弟,朵云太不懂规矩了,请你见谅。”
博野厄浑是西羌八部共同推举出来的首领,虽然已经很年迈了,余威尚存,野利对他还算敬重。因此也不见怪,捧着酥油茶,看了朵云一眼,笑着说道:“不必失望,等你嫁给我,搬去野利部,就可以每天看见野利春了。”
“谁要嫁给你了!”朵云顶了他一句,起身气呼呼地出了毡帐,帘子被她摔得“啪”一声。
博野厄浑和野利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安静地喝了几口热的酥油茶,野利说道:“博野大哥,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良王的骑兵已经连着在戈壁上撒了几天的野了。我的牧场昨天被他们烧了,毡帐里的粮食被烧了大半,几百头牛羊都被杀死了,血流得戈壁都成河了。我的族人们已经挨了整整一天的饥饿和寒冷了。”
博野厄浑垂着眼睛,平淡地说道:“我听说了,我还听说你因为这件事,杀了几百个汉人奴隶,现在你的羊圈里都空了,既没有牛羊,也没有奴隶。有的只有尸体。”
野利烦恼地说道:“是的,我只是想要给汉人一个教训而已。”
博野厄浑道:“你给了奴隶们教训,可是没有给良王教训,听说他的骑兵今天又烧了卫慕部的草场,就在夜里天还没亮的时候,卫幕部落的人眼睛都还没睁,头顶的毡帐就被烧成火团了。良王这个人,比狐狸还狡猾,比野狼还凶恶,在他眼里,几百个汉人的命完全不算什么,你就是把西羌所有的汉人奴隶杀个精光,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也许今夜等他熟睡之后,汉人就会悄没声息地摸上博野部吧?博野厄浑这么想着,苍老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
野利愤怒地骂道:“什么良王,我看他就是一个屠夫,强盗!”
博野厄浑笑了一下,说道:“博野兄弟,他也不过在模仿你的做法而已。”
野利冷笑道:“博野大哥,你这是在怪我吗?”
博野厄浑摇头道:“若不是你放纵你的人去汉人的地盘又烧又抢,野利春又带人杀了那个姓范的总兵大人,怎么会把良王这个恶魔招来现在,我们西羌八部所有的人都要因为你的贪婪而受到惩罚了。”他一边说着,咳嗽了一声,对那个女奴呻吟道:“看在天神的份上,去把那个毡帘放好吧!刀子一样的风从帘子的缝隙里窜了进来,我的骨头缝都要被冻裂了。”
野利狠狠在熊皮褥子上捶了一拳,气道:“博野大哥,你的勇气都跑到哪去了?只要我们八部联合起来,一举攻入贺兰口,杀死良王,就不必这样担惊受怕了!”
“我已经老了。二十年前我败在了那个良王的手上,还赔上了我最亲爱的小妹妹,现在良王的儿子又来了,我更不是他的对手了。”博野厄浑叹气道:“我打算向良王臣服,野利兄弟,我劝你也不要再抵抗了。野利春虽然勇猛,也斗不过狡猾的汉人。”
野利眼里喷火,恰巧那个女奴用金盘盛着切好的干牛肉送了上来,野利一脚连人带盘踢翻,就要起身离去,却和闯进来的朵云撞了个正着。
朵云哆嗦着嘴唇,惊恐地看着博野厄浑和野利,“汉人来了!他们举着大刀,到处在砍人!”
博野厄浑和野利吃了一惊,一齐奔去毡帐外,见被贺兰山所包围的这片射虎谷,已经成了被狼闯入的羊圈,博野部的汉子们还没来得及抄起弓箭,就被纵马狂奔的骑兵一刀砍翻。羊圈里的汉人奴隶赤着脚,衣不蔽体地四处奔散,嘴里兴奋地叫嚷着,想要借着这个好机会被救回周国去。可是还没奔出几步,就被扬蹄的马踢得倒地,远处的几顶灰色的毡帐,“呼啦”一下窜起火来,火苗疯狂地窜着,把周围的毡帐全都点着了,那些毡帐里,全都是才从贺兰县抢回来,囤积着用来过冬的粮食。博野厄浑嘴里喃喃地唤着天神保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他所在的这一顶华丽的金顶大帐,立即成了敌人的目标,眼见一名周兵冷酷地挥舞着大刀,就要逼近眼前了,野利惊慌失措,立即把朵云拖到面前,替自己挡住了袭击,然后撒腿跑开,骑上马逃走了。
朵云恐惧地叫了一声,见大刀雪亮的刀刃就要劈到自己脑袋上了,她绝望地闭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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