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瑟在后面叫也叫不住,虞韶大踏步地出了房门。念秀却也机灵,把梅瓶一放,追了上去,在院子里把虞韶的袖子一牵,凄楚地问道:“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弃如敝履”她一时不愤,又把方才赵瑟的话问了出来,“我是哪里不如人相貌不如,还是性情不如”
虞韶有生以来,还是头次被一个女人在院子里拉拉扯扯的,以往府里即便是丫头们暗羡他生的俊秀,因忌惮着他身份,也都是敬而远之的,如今虞韶才知道,被女人缠上原来这样麻烦。一时有些懊恼,冷着声音说道:“你什么性情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为了保命,连自己亲生的孩儿都能闷死,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给我下毒害死我”
念秀咬唇沉默片刻,才说道:“你不知道,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生的……我在逃出金陵的路上,吃了许多苦,不幸小产,到了益州,石卿让不容我把这件事告知别人,从附近百姓家里,抱了一个婴儿,冒充是梁帝之子……”她一面说,泪水把灯光下越显得光洁如玉的脸都打湿了,“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可怜人,我又何尝不是?”
虞韶被她哭得无比烦躁,把袖子强行扯回来,说道:“你既然自觉的可怜,就不要再在这里蹉跎岁月了,王爷既放了你,你自去寻个出路吧。”将要走时,忽然想起来了,在胸前上下一摸,摸到几锭银子,便塞在她手里,简直有几分狼狈地逃走了。
念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了半晌,银锭带着的他身上的温度都散去了,她把银锭子紧紧一握,钻心的疼,脸上却带着愤恨的表情,越来越冷。
虞韶一路趁着夜色,慢慢走着,待那满心的烦乱都散去了,脸色逐渐沉静下来,把要和陆宗沅说的话,默默地打了无数个腹稿,等跨过了延润堂殿前的高槛,犹在想着:似乎曾经从来没有过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在陆宗沅跟前做事说话,从来都是毫无顾忌的。以前是依仗着那一层隐秘的身份,还有陆宗沅对他明显的偏袒,可如今已经认祖归宗,众所皆知的亲兄弟,为何反而生分起来?
想到白日里陆宗沅看他时那道温和含笑的眼神,虞韶的脚步就陡然沉重,眼睛望着窗纸上漏出的烛光,犹豫不定。
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不迟疑,疾步走过正殿,正要往暖阁里去,忽然面前的帘子一动,有张芙蓉般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女子芬芳,微热鼻息,扑面而来。虞韶愕然,又兼酒意上头,心想:难道我在做梦?一时忘情,忍不住往她面上一探。
寄柔眼疾手快,“刷”放下绣帘,身子一错,在旁边站定了,眉尖若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去提醒陆宗沅。
虞韶如梦初醒,两人沉默对视片刻,殿上幽幽的烛光,一明一灭,虞韶胸脯急剧起伏着,满脑子要对陆宗沅说的话顿时烟消云散。一掉头,就往外走了。
等他离去,寄柔定了定神,往小茶房里去取了热水,回到阁子里,见地上那个红泥小炉上,滚水里的酒注子被颠得站立不稳,酒气芬芳,在密闭的室内,愈发馥郁了。陆宗沅自斟自酌,用着一整块琥珀雕成的莲叶酒盅,细细把玩。水汽把人的身影遮住了,如隔云端。这殿上的陈设,还是当日方氏布置的,屏风背后的小榻上,一摞衣裳整齐地放着。
寄柔不禁遥望了一眼外头的夜空,暮色沉沉,没有半丝月影,唯有星光闪烁。今天是朔日,方氏去后,首个朔祭的日子。
他在这里寂寥地独饮,难道是想念亡妻?
寄柔暗自摇头,深觉无此可能,她在热水里打湿了手巾,递在陆宗沅手上,把那一个莲叶酒盅放在案边,正见那张大红烫金的庚帖静静地躺着。寄柔目光在庚帖上停留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说道:“王爷旧伤未愈,不该饮酒,会伤身。”
陆宗沅把热手巾在脸上一盖,半晌之后,拿了下来,一双眼睛,醉如柔波,微带迷离,“你说,我该不该娶萧泽的女儿?”
寄柔微微吃了一惊,半晌,斟酌着说道:“娶,自然是有好处的,两年后王爷除服,谈婚论嫁,纳一位新王妃,是必不可免。到时萧泽举大军遥相呼应,正好可以一鼓作气,攻破金陵。王爷和萧小姐,兴许还能传一段佳话。”
陆宗沅“哦”一声,笑着说道:“不必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的,依你自己来说,想不想让这个萧氏进王府呢?”
寄柔嘴边的笑意慢慢隐去了,把手巾拿了过来,一边折来折去,低声道:“我自己,自然是不愿意的。”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娘娘泉下有知,恐怕也会难过吧。”
陆宗沅笑笑,手指摩挲着那张庚帖,良久无语。
寄柔又道:“娘娘对王爷,也曾情深意重,若是不顾她和茂哥,迎了萧小姐进门,似有些绝情了,然而古来成大事者,谁不得绝情弃爱,固守小节,只会误了大业。”
陆宗沅把庚帖一扔,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笑吟吟道:“那你说说,我这个人到底是绝情呢,还是多情?”
寄柔垂眸道:“我不知道。”
说话间,见陆宗沅起身,持着那张庚帖,往案几上的嵌宝描金小匣子里一填,“等明天叫人退回去吧,听说萧小姐已经年过二八,再让我耽搁两年,恐怕年纪老大,迟迟不嫁,难免被人背后笑话。”陆宗沅回身,看见寄柔脸上那副诧异神情,他揶揄地一笑,说道:“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人已经良心丧尽,绝情弃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