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荣辉街附近一条幽静的小街上,坐落了一座门面冷清的宅子。门前无小厮把守,只冷清的两扇暗红大门矗立在那里,大门年久失修几处红漆早已脱喽,看上去斑斑点点,门前也无任何镇宅兽之类,只在大门正上方一面半新不旧的牌匾“薛府”。匾上的琉璃瓦亦是缺三少两的。如若不是正门旁的侧脚门有时会敞开有下人进进出出,路经与此的人往往以为这宅子已是空宅一座。
这日正午时分,微风吹过柳梢,沙沙直响。薛府的主院里静悄悄的,除了首门的一个丫头,院子里找不到其他下人。主院内室门窗紧闭,门外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说话,却不知所言为何。
室内,薛姨妈发髻松散,双眼通红的拉着宝钗的手,半哭道“早知道会这个样子,当初我们全家就不该听了你姨妈的话进京了。如今你父去了,你哥哥每日三不着两,你那姨妈闹成那个样子,被贬了不说,也带累了我钗儿的闺誉。要是没有举家进京,凭着你父在金陵的声望,钗儿定然是那大家奶奶,如今薛家败落了,看看这院落还不如金陵老家下人的住处了。”薛姨妈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处说去。
宝钗坐在一旁拉着母亲的手,心里虽苦,可是如今家里只有自己能够挺起来了,妈妈这一辈子只禀着相夫教子过日子。经营生意那是有心无力的事。看着哭丧着脸的母亲,宝钗知道要是自己也这样埋天怨地,那就真的没有出路了。这些话,自己也曾经想过,自己曾经也是奴仆成群,走到哪里都有那羡慕的目光。何曾几时,薛家败了,父亲为了哥哥去了。妈妈带着全家家当投靠姨妈,可是姨妈也不省心,那场闹剧也断了自己唯一的一个指靠。
自己每次去店铺里察看生意,看到那些大户人家里的嬷嬷打扮得都比自己体面。自己如何能够不恨。薛家绝对不能败在自己手中。父亲临去之前曾告诉过自己,薛家要发扬光大,还要靠我宝钗。
宝钗面色平和的安慰道“妈妈何必如此介怀,家里虽然不如以前那么体面,可是我们还有机会。再两年,钗儿就可以进宫选秀了,到时凭着女儿的才华,颜色定然能得个一宫主位。到时看哪个还看不起我们薛家。如今妈妈倒是要看好哥哥,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情。”
薛姨妈一听到女儿说到唯一的儿子就皱了皱眉,叹气道“你也知道你哥哥也是个混人,自从我们搬出贾家,你哥哥就更不着家了,总说着如今没了一起吟诗作对的朋友,家里也不是什么风雅之处,这不今儿早又在我这里要了百两银子,说是出去以诗会友去了。我哪里不知道,你哥哥那是又出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富家子弟去了。”
“妈妈家里银两已经不多了,剩余的银钱还是用来进些新货在店里贩卖比较好。哥哥这样天天要银子,家里早已不是以前光景,这每日百两银子,可有很大的用处的。”宝钗的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手心,可是手的疼痛如何都比不了心的疼痛。为什么我的哥哥不能为我撑起一片天,我什么我的哥哥不能像林家公子那样呢。
就在薛家母女想看两无言之时,外面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随之门帘被挑开,莺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对着薛家母女道“夫人,小姐,不好了,大爷打伤了人,现在已经被衙门抓起来了。”莺儿此时面色通红,气喘不均,嗓音发哑,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带来的消息重要。
薛姨妈一听,顿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宝钗看到母亲如此,也慌了神,又是端茶,又是到水,忙来忙去却毫无成效。
莺儿看着自家小姐如此慌乱,忙说到“小姐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太太吧。”
宝钗一听也知自己在做无用之功,嚷道“那还不快去?”
莺儿跑出了院子,吩咐了看门的小厮去请大夫。转身回内院时,默默想着小姐刚刚的慌乱,心里很是难过,虽然小姐平素端庄稳重,可是无论如何也才十一岁而已,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家业。这是哪个大家闺秀承受的。想来小姐也是命苦。自己只是个丫头帮不上什么,只希望老天有眼可以给小姐个好归宿,不要小姐在苦下去了。
宝钗得到莺儿的提醒后,也慢慢的定了心神,深知此时不是抱怨的时候。哥哥的事还不明了,要是像父亲一样,不明不白的没了,那自己和妈妈怎么办。到时薛家的家产就要交回族里,倒时自己和母亲又何处容身。考虑了利弊,宝钗又遣了小厮外出打听事情的缘由,和那薛蟠伤的是什么人家。
要是小家小户给些银子,也就是了,怕是什么高官候府,到时想救出哥哥可就难上加难了。
一个时辰后,小厮回来了。回禀说,薛蟠打伤的是那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程大人唯一的儿子。宝钗唯一的感觉就是冷,如落冰窟般的冰冷。
小厮看着小姐那木然的神色,心里想着,还有个更坏的消息不知要不要说。可是不说那可是个天大的过错,咽了咽口水,小厮窃然的说到“听说哪为程公子怕是挺不过今晚了。”说完,小厮悄悄退下了。除了偏厅的门后,若是重负的看了眼厅内,跑开了。
整整一晚,宝钗守着薛姨妈,一步都没离开。看着依旧昏迷的母亲,宝钗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流泪。
一整晚,宝钗的泪似乎流尽了。第二日清晨,顶着红红肿胀的眼睛,宝钗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没了依靠,没了最后一点的指望。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的母亲,想着关在衙门生死不明的哥哥,宝钗从此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