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碧萝点了点头,碧萝敛衽福身出去了,其间始终低头垂眼,并不偷眼去打量那上首上的两个,显得很是有规矩。
司徒岚这里因正感到方才失言,正要再找话题,频频看了林琰两下,林琰好整以暇,只低头吃茶,装作没看见。
司徒岚无法,一眼看见了最下边坐着相陪的贾琏,没话找话问道:“你这自称下官,这如今在哪里当差呢?”
被冷落了半日的贾琏冷不防被点了名字,忙起身回道:“回王爷话,”俊俏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下官身上捐着同知之职。”
司徒岚挑眉笑道:“哦?我朝同知一职也有五品的,也有从六品的。你捐的是哪一个?”
“回王爷,下官捐的乃是从六品同知。”
司徒岚点头道:“也是。正五品同知我朝均有定例,每府两员。虽只是副职,却有实权,分管事务也不少。从六品却不过是个闲职罢了。”
贾琏心里一动,这忠顺王爷乃是皇帝心腹,纵然不能说是权势熏天,起码比自己是高高在天上的。自己在府里说的好听,是长房长子,可老太太那里偏着二叔那一房,不但叫他们住了荣喜堂,就连宝玉也是在老太太跟前亲自养活的。再说如今二房出了个娘娘,气焰日高,府里人多是捧高踩低,早就奉承二房去了。瞧着这个架势,弄不好日后这个爵位真就得落到了宝玉身上。反倒是自己,弄得不尴不尬的,如今和凤姐儿两个,一大家子人只住了一个小院子,每日里竟是成了替二房管家跑腿的。
贾琏心思转的极快,这么想着,对着司徒岚愈发恭敬起来。他想来会说话,现下脑子一片清明,说话间更是三分捧人五分抬轿,只听得林琰坐在一旁不自主地摸了摸鼻子,轻轻地咳了两声。
瞧瞧大日头挂在头顶上老高,虽是不能摆宴吃酒,好歹也不好让一个王爷一个侯爷就这么回去了,林琰忙叫了翠染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过不多时,翠染进来回道是前边儿花厅里预备好了,林琰起身笑道:“不知道今日王爷和侯爷大驾光临,也没得准备。我们这里守着孝,只素菜做的还算不错,若是二位不嫌,便让我略尽心意如何?”
司徒岚巴不得这一声儿,忽又觉得若是只自己与子非一起倒是更好些,一双桃花眼眯了眯,便偏了脸去瞧云宁。
云宁外面儿瞧着冷冷冰冰,其实与他自幼经历相关。他母亲乃是长公主,如今太上皇的亲妹妹,下嫁到安乐侯府。按理说,他出身尊贵,从小儿该是锦衣玉食无所烦忧的。只是但凡人便有不如意,那老安乐侯对长公主并不满意,不过是供着敬着罢了,夫妻之间说句“相敬如冰”,倒是极为合适的。
偏生老侯爷自幼身边儿便有个伺候的人,算是日久生情,长公主下嫁之前二人便有了首尾,巧不巧的是那个丫头还怀了身孕。只是安乐侯府距京城千里之遥,等到长公主知道的时候,老侯爷的庶长子已经有两岁多了。因着这个,长公主与老侯爷一通大闹,本就不甚和美的夫妻关系愈加冷了下来。
那时候上皇还没有登基,不过是众多皇子中一个不大起眼的。长公主虽是委屈,却也知道几代安乐侯均镇守边关,手握兵权,乃是自己兄长不可或缺的助力,一口恶气硬生生地忍下了。自此后长公主只在自己公主府内,老侯爷便长居安乐侯府,倒有些井水河水不相扰。
只是那老侯爷愈发远了长公主,甚至一度因长公主无出,欲上折子为庶长子请封世子。幸而后来上皇登基,老侯爷还算多少有些脑子,顾虑着皇帝面子,与长公主关系才算和解了一些,这才有了云宁的出生。
云宁虽是长公主独子,偏生父亲别说宠爱母亲,便是敬着,也只是面子上的情分。对他这个唯一的嫡子,更是看不上眼。云宁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老侯爷几次,老侯爷也仿佛儿忘了自己的这个儿子,迟迟没有为云宁上折请封。
直到上皇禅位,今帝登基后,长公主身体日渐不好,才亲自上了折子,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司徒峻瞧着这么一封不像奏折倒像是状纸的东西拍案而起,好歹是自己亲姑姑亲表弟,哪里能过得如此憋屈?两道圣旨下去,一是申斥老侯爷,一是给自己表弟加封世子衔。长公主府和安乐侯府接了两道旨意,一个喜一个怒,其结果便是身子本就不好的长公主放下了心,没几日便殁了。老侯爷好些,只是大怒之下中了风。
彼时云宁年纪还轻,心性却被长公主磨得冷硬。安乐侯府里头庶出的兄弟姐妹也有几个,只不过婢女所出,见识有限,手段亦不上台面,非但没能斗过了云宁,反倒连着那原先的婢女一同被云宁扫了出去。
老侯爷惊气暴怒,没两日也便去了。
安乐侯府自此便真正由了云宁当家。
说来的话长了,其实归根到底云宁比司徒岚还小了一岁,也正是嬉闹无忌之时,不过平日里习惯着装成一张冷面孔罢了。来京里这段日子,与司徒岚多有接触,两个人性子迥异,偏却还彼此间多有欣赏。这些天司徒岚情场得意,言语间不免带了几分出来,云宁不置可否。司徒岚有心炫耀一番,也是想林琰与云宁结交的意思,故而便带了人上门。
此时云宁因见有外人在,司徒岚拿腔拿调地装着王爷的款儿,眼睛却不时地往林琰身上瞟一下,心里暗暗好笑。听到林琰相邀,如何会错过了这个机会?当下点头便应了。
一时林琰引了司徒岚与云宁两个至花厅用饭,又请贾琏相陪。贾琏哪里会不应?十分殷勤地留下了。
司徒岚因见林琰与云宁相谈甚欢,不免又将那名为醋意的心思多了几分。忽想起来林若也在府里,眼珠转了转,便叫人去请了林若出来。
黛玉正看着林若在屋子里临帖,听得有外客到访要见林若,忙叫人给他换了见人的衣裳,好生送了到前头。
林若年纪虽小,礼数不失,给司徒岚云宁见了礼后,抬头间便看见了上首处坐着一个面容英朗神色冷峻的年轻人,十分眼熟。细看之下,“啊”的一声,惊喜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