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椿脸上更红了,更加谄媚地望着夜涤说道:“做事情他是不会的,我是想让他进学堂读书!”
“什么?”
夜涤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瞪得如同剥了皮的鸡蛋一般,像看见了天外来客一般盯着面前的父子二人看了半晌,方一挥手,怒不可遏地喊叫道:“去去去去去,你爷儿俩失心疯了怎地?我客气一下叫你一声叔,你倒真把自己做着大瓣蒜了,居然打起我学堂的主意来了,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来学堂打扫茅坑我都嫌你身上味不正呢!”
夜椿被他数落地抖如筛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夜千重看在眼中早已经忍无可忍,走上前去,挺起胸膛,向夜涤怒斥道:“学堂自然是修身向善、格物致知之地,能不能入学自然有学堂的遴选标准,却不是谁人空口白牙就能够断言的。你充其量不过是学堂里的一个看门跑腿迎来送往的走卒,竟然大言不惭、无耻至极到以学堂之主自居,我们不过是说出求学的意愿,你便此处如同疯狗一般狂吠咆哮,真真是把学堂的斯文辱没殆尽,我倒想要问问学堂的主教,难道这就是思源堂的待人之道吗?若真如此,这思源堂怕是八抬大轿请了我,我都不肯屈就呢?”
夜涤哪里料想到,眼前这个瘦小枯干的孩子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又是气又是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夜檀也是吃惊不已,他素知夜千重这个孩子一向倔强而羞于言辞,这番侃侃而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他生怕夜涤再次被激怒,连忙作揖道:“侄儿莫怪你这弟弟才是,你也知道我粗鄙之人,实在是不会孩子什么好的东西来。”
这夜涤是个欺软怕硬之人,一见夜椿服了软就立刻来了劲儿,扯着嗓子喝道:“我就说堂堂夜家怎么会有这么个狂妄自大目无尊长的狗杂碎呢,看来你夜椿的功劳不小啊!你须提防我禀告了族长、大老爷自然够你喝上一大壶的。我就给你们一句明白话,这思源堂中就是藏猪藏狗,你的儿子也甭想踏入半步!”
夜檀一见事情几乎不可挽回,慌得脸色苍白。
夜千重却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明德通义、师表万事的学堂啊!你居然还敢妄谈什么“目无尊长”,我父亲是你的叔父辈,你非但没有半点敬意,还对他倨傲无比,颐指气使,这就是学堂教给你的为人之道?你将我拒于学堂之外也就罢了,却说什么思源堂藏猪藏狗的话,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思源堂真的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肮脏之地吗?”
夜涤被他一番话说了冷汗直流,气得两股战战,一只手指点着他待要再骂,却生怕又被他抓住什么漏洞再也不敢开口。
夜千重冷冷望了他一眼,却搀着父亲的手臂说道:“这种没有人情的地方不留也罢!”转身便要下山而去。
突然往上的台阶处传来重重的鼓掌声,厚重而又节律,现在是在为夜千重的一番话击节叫好。
只见一个高大清瘦的峨冠老者沿着台阶走了下来。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夜涤见了这老人,竟然满面惊惧之色,赶紧垂首立在了台阶边缘。
老者却并不望他,而是直视着夜千重,朗声道:“你很有意思!”
夜千重见此人面容慈祥,神情恬淡,知道他定是个饱学多识之人,便向着他轻轻一鞠道:“你和方才那人倒也不一样,却何苦要待在同一座山上。”
老者并回答他的问题,说道:“老夫康芒,字北鼻!”
夜椿已经瞪大了眼睛,因为康北冥是夜家从京城请来的学术大师,是思源学堂的主教。
夜千重却不知道所谓康芒是何方神圣,直觉告诉他这是个不错的人。便笑着说道:“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我相信你和他不一样。”说着,他指了指在泥塑一般立在路边的夜涤。
康芒怔怔地望着夜千重,过了许久似乎才咂摸出他那一番话中的深意,双目泛出了精芒,有震惊有喜悦!
他抚掌道:“年轻人,我知道你很想进入思源学堂,诚如你所言,思源学堂有思源学堂择人标准,这标准自然不会是夜涤这种妄人的胡言乱语。我却要郑重告诉你,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核,思源学堂的大门随时为你开放,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贫穷或是富贵的、健康或是疾病,你愿意吗?”
一切是如此的突然,刚才对夜涤的一番炮轰是失望中的绝地反击,却给他带来如梦境一般的美好结局,夜千重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或许他应该感谢的是那两个分别叫做赫拉克利特和莱布尼茨的外国老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