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贺,他们都叫我贺大哥,你们也可以跟着他们这样叫我。”一身正装的男人笑呵呵地看着南屿和宁鹿,“来我们这儿呢,第一天都有这么一个规矩,都得把自己为什么来到这儿的原因,跟大家伙说说……”
“好。”南屿点头,低头看了看宁鹿,轻轻笑起来,“其实她不该来这里的,真的要加入你们的是我,不是她……”
屋里的众人同情地看向宁鹿。
“她的病太重了。”南屿抬起头卡向贺大哥,眼眉间仍留着笑意,“留不住她,那就跟她走,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贺大哥感动地点点头:“是个重情义的小伙子,长得这么俊还这么痴情……”他笑开,看向宁鹿,“丫头你这福气让大哥都羡慕。”
宁鹿弯起眼眉,心里却乱糟糟的。
是不是好看的人讲情话都会让人神魂颠倒?
是这样吧?
是这样,对吧?
宁鹿纠结地攥起小手,试图抓紧她想象中的绳索,不让自己掉到满满一池子冲她勾手指的南屿“水塘”里。
“小丫头,心挺狠的,自己死定了还要拖着一个。”
在一派和,谐的气氛里响起的女声莫名叫人觉得有些阴冷。
宁鹿向声源看过去,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妆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角虽然已经落了细纹,但仍掩盖不了那双美眸的风采。
此刻那双眼睛正轻蔑地打量着她。
有人觉出气氛不对劲,低声劝着,贺大哥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宁鹿这边,竟然没有出口劝阻,反而抱起手臂摆出看热闹的架势。
宁鹿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对。”宁鹿低下眼睫,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我就是心狠。”
女人扫了一眼贺大哥。
宁鹿平静地继续说:“他跟我说,他要陪着我一起死的时候,我连一句阻挠他的话都没有说。或者说,我就是在等他这么跟我说。”
贺大哥笑了一下:“或许,你对死亡的理解和别人不太一样。”
宁鹿看向他:“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我们现在所在的只是介于一段漫长旅途的中转站……您的意思是这个吧?我在网上看到了你们的宣传,你们应该都是这样相信的吧?”
贺大哥看了看旗袍女人,后者耸了耸肩:“我承认,我刚才那么说是因为我嫉妒……”她把话音咬得很重,眼珠转向宁鹿,“老娘年轻的时候要是有你一半的运气,也就不用来这儿了。”
宁鹿笑笑:“你没有误会我,我的确心狠,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们说的这些。”
这句话成功地让房间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宁鹿却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依旧微笑着说:“我凭什么相信?我年轻,还算漂亮,有一个很好很好……”她垂下眼睫,顿了一会,“很好的男朋友,我有别人求神拜佛都要不来的运气,为什么要觉得这样的人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中转站?”
听着宁鹿说话的人里面有人因为她的话有所动容。
“如果可以活得很好,谁会寄托来生如何如何?如果这辈子就能长相厮守,谁还会相信在天之灵,地下有知?”
宁鹿摇头:“不得不信罢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覆在南屿手上,喝了一口水,咽下去,才又笑出来,“我说我心狠,是因为我不信你们的说法,就算不信,我也要他陪着我,一起。”她仰脸看着他的侧脸,“下地狱。”
狭小但挤满人的房间静下来。
纵然是他们也很难想象这是怎样一种自私而残忍的爱。
她看不见男人还年纪轻轻,还有大好的未来?看不见这样的男人就算痛失了年轻的爱人,也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遇见一个足够完美的人抚平他心中的伤痛么?
她竟然连犹豫都没有,甚至还在期待着他和她一起走向毁灭。
贺大哥也皱着眉。
他见过对他们的“信仰”坚信不疑的人,愿意用自己生命校验他们的“真理”;他也见过对他们嗤之以鼻,视他们为歪门邪教,离近了都怕染上他们的妖魔气。
唯独这个小丫头,不信他们却愿意加入他们……
就像清风吹动了海面,震动细微,却从表面一直渗透到深处暗处。
他竟然有点替那个小伙子感到不值。
为什么会感到不值?
贺大哥又反过来问自己。
难道……
他也觉得死亡并不意味着重新选择新的人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