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嬷嬷才打起帘子,那娇小的人儿已翩然而至,嘴角噙了抹笑,甜甜地唤了一声:“长姐,”方告了坐。
正寒暄间,平嬷嬷的声音隔着帘子又传了进来,“王妈,你总算来了。”说着,挑起帘子,让了王妈进去,自己亦跟了进来。
王妈将托盘里的血燕取出,置于海澜面前的几上,然后施了一礼,“见过两位小姐。”
见青花瓷盅里的血燕比平素少了些许,平嬷嬷不禁沉了脸,责怪道:“王妈,今儿个怎么比平时晚了一柱香,血燕亦少了些?”
王妈一脸羞赧,一面告罪道:“奴婢不慎打翻了小姐的燕窝,还请小姐从轻发落。”
海澜奇道:“王妈,你素来稳妥,今儿为何会出此纰漏?”
“回小姐,奴婢,奴婢端燕窝来时,途经回廊,见红玉在前,便欲从她身侧绕过去,不料她突然抬起手来,奴婢闪躲不及,致使托盘连带瓷盅皆跌落在地,瓷盅更是摔了个粉碎,血燕也泼了一地,也不知红玉烫伤与否……”
王妈一面说着,一面偷偷觑着海澜的脸色。“说来皆是奴婢的不是,一来人老了脑子越发的转不过弯,误以为能侥幸避过;二来亦未曾出言提醒一二,以致,以致……”
海澜不置可否,一面漫不经心地以银吊子舀起一勺血燕送进嘴里,只用眼角余光观察王妈及雪华。
雪华暗暗称奇,这王妈素日里笨嘴拙舌的,何曾有这般伶俐之时,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兜了个底朝天,末了却是揽责上身,始终不曾说红玉半点不是。
纵然记恨着红玉,却不轻易露在面上;且不想把事闹大,若非平嬷嬷开口,也不会把事揭出来;揭底之后,又以退为进,只坦陈自己不是……
这份心思倒也缜密,若是有机会此人定是不会与红玉善罢甘休。而经此一事,想必长姐对红玉也是失望至极,血燕被撞飞,王妈固然有责,红玉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连前来告罪亦不曾,或许是以为王妈胆小怕事奈何不了自己罢。如此契机,不用岂非可惜?只是,如何才能推波助澜,彻底去了红玉那隐患?
正踌躇间,只听海澜不紧不慢道:“王妈,今儿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也明儿再说。先取些榚点过来。”
王妈如逢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忙应承了下来,又行了一礼,这才匆匆退了下去。
平嬷嬷早已为雪华泡上茶来,随伺在侧。
雪华慢悠悠品着茶,一面低头出神。
青花瓷盅里的血燕已然用完,海澜看着陷入沉思的雪华,微微一笑,并不开口。
没一会,王妈便赶了回来,自托盘里取出核桃糕与云片糕各一盘放在几上,才举袖擦了擦汗涔涔的额。
海澜忽然笑道:“三妹,这些糕点不错,不如尝尝?”
雪华忙应了,匆匆取过一片云片糕放入嘴中,脸上露出一抹明媚至极的笑容,“嗯,香酥绵软,甜而不腻,”又拿起茶盅喝了一口,不禁笑道:“就着云雾茶,品糕点,倒别有一番滋味。既不失香甜,又能享受青山绿水之上云缭雾绕的雅趣。”
海澜不觉轻笑道:“三妹这条丁香小舌,不单擅品味,还能鼓捣出这么有趣又贴切的话来。”
雪华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头上的芙蓉玉钗也不禁轻轻一颤。
海澜道:“三妹,你甚少戴这支钗……”
“此钗,乃是我母亲当年最为钟爱之物,来海宁之前父亲交与我的。”雪华神色有些黯然。
海澜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怜惜道:“这支芙蓉玉钗,乍一看寻常不过,实则乃是用上好的冰种翡雕刻而成,周身通透,没有一丝杂质,极是名贵,你可得收好。”
“多谢长姐提醒,此钗是娘的遗物,华儿定会收好。”言毕,取下钗用一方绣着彩蝶的云白丝帕包好,放入怀中。
海澜道:“三妹,随我出去走走可好?”
雪华点点头,“好。”
两人旋即起身,向外走去。
其时平嬷嬷已将余下的糕点另装了盘,将青花瓷盅与两个盘子装进托盘,递与了王妈。王妈笑着接过,便告辞了。
姐妹俩一路说说笑笑,奔院墙而去,雪华无意间回头,见王妈端着托盘走在后头,不由心头一动,却未露声色。走着走着,一方云白丝帕忽地从袖中滑了出来,落在青石板旁边松软的草地上,芙蓉玉钗若隐若现。
王妈弯下身子拾起,正欲上前交与三小姐,忽听得前面的人似乎提了一句红玉,身形一僵,脸上微现一丝恼怒,也就在这一瞬,改了主意。
看着王妈离去的背影,一丝笃定的笑爬上雪华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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