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天刚蒙蒙亮,月言刚拉开房门,阿全站在门外,将手里的黑缎包裹塞到他怀里,“银两,吃食皆在里头,”一面将一件玄色织锦羽缎披风系在他肩上,笑道:“小姐说了,这回去的路冷着哩,可别被风扑着了。”
月言心头一暖,遂道:“替我谢谢蓝姑娘,”说着作了一揖。
阿全忙还了礼,嘴里道:“使不得,使不得,回头小姐知晓,还不揭了我的皮,”一面殷勤地将他送到院门外,又道:“出门往左拐,不过片刻便到长福客栈,那附近不但有租车的,还有卖马的,只需十两银子便可买一匹好马,您甭担心,小姐准备的银两绰绰有余。”
月言看他一眼,“多谢,你也早些回去罢,这里风大,”说着往左而去。
果然不到片刻,便到了长福客栈,只听吆喝声不断,走到一卖马的老汉跟前,正欲开口,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少爷,还真是你啊。”
回头一看,赫然正是阿福,“你怎地在此?”
阿福喜极而泣,“少爷迟迟不归,夫人一病不起,老爷命我来此寻你……”
“既如此,我们便买两匹马,快些上路罢。”
……
一路上,阿福又将子彤与宁伯侯府世子订亲的事告诉了他,月言,不,现在的他,自然是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周子谦,一听十分的欢喜,一面暗叹:若是母亲知晓自己已心有所属,指不定会即刻痊愈。
“昨儿晚上有位嬷嬷来客栈找我,要我一早在门外接你,”阿福未覷见,周子谦已然变色,兀自兴奋道:“奴才见她不似说谎,便给了她十两银子……”
想到阿全送他出门的一番话,周子谦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一面飞身下马,忙解下系在马上的黑缎包裹,里面除了有一包切成薄片的卤牛肉,一包剁成小块的腌凤鸡,一包开花馒头,一只灌水葫芦,银票放在一块油纸包里,急急忙忙打开纸包,都是十两一张的银票,统共有二十张。
他心底一片柔软,她是怕路上不便,特意给自己准备了这些零碎的银票,她心底应该是有自己的,可,为甚自己心头总有莫名的不安呢?
没有找着她留下的只言片语,他心头怅然若失,可隐隐又有些欢喜……
阿福早已下马,于一旁陪着他,见状忙上前帮他拾掇包裹,不意在包裹里侧摸到纸片样的东西,忙道:“少爷,这里面似有一封信,”说着忙把东西掏出,递给周子谦。
那是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浅蓝色散花信笺,上面有隐隐约约的金线,周子谦一颗心几欲跳出胸腔,闭了闭眼睛,略定了下心神,这才凝神看去,上面写的居然是梅花小纂,笔力淡雅而不失遒劲,只有两行字:与我意趣相投者,惟月言耳。
周子谦只觉双耳嗡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这,分明是与自己诀别啊,“与我意趣相投者,惟月言耳,”分明是说,她喜欢的,抑或说在意的,只有月言,而非有着国公府世子头衔的自己……
信笺脱手而去,像一只扑向远方的蝶,更像撒手离去的情人。
阿福追了上去,将信笺拾了回来,看着上面的字,再看看一脸沮丧的少爷,似乎有些明白,转念一想却又愈加糊涂,少爷这般品貌与才情,丰城仰慕他的千金难以数计,海宁虽说富庶,可终究偏了些,也不知那小姐是何人,竟令世子这般伤心,这可是第一遭呢……
一面将信笺按原有的印痕折好,想了想,依旧放回黑缎包裹的里侧。
周子谦跌坐在地上,脑中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清明,阿福来找自己,遇上的嬷嬷分明就是她的人,可笑自己主仆二人,皆落入她的算计之中。
可她分明对自己有情,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意,甚至听闻自己要走那脸上,那眼中的不舍皆那般真切,手指无意间碰触到身上的玄色织锦羽缎披风,更愈加确信,她的心,与他并无二致,只是,国公府让她忌惮,让她讳莫如深……
如何让她打消顾虑?他不知晓,唯一知晓的便是,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轻易动情之人,可一旦动情后便再也走不出来,是的,自己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他轻轻一纵,落于马上,一言不发地勒转了马头,朝来路而去。
阿福忙把黑缎包裹系于自己马上,打马追了上去,一面喊道:“少爷,回来,老夫人可是命在旦夕,若是再有耽搁,只恐,只恐……”
闻言,周子谦的马慢了下来,阿福已赶了上来,忙劝道:“少爷,您还是先回家罢,迟了有恐来不及,至于海宁……”
阿福顿了顿,觑着他脸色,“一旦老夫人无恙,即刻遣人来此提亲。”
周子谦点点头,与阿福一道,踏上了归途。
丰城,尚远,即便快马加鞭,没个七天八天,还是到不了。
可他不知晓,比起着千里迢迢,更远的,是情人渐行渐远的心。
也许,有些事,一开始便是一个错……
可是,若没这些错,又怎能体会得到相爱的甜蜜与美好?
无论月圆月缺,皆是人间一道不可或缺的美景。
若圆满,固然皆大欢喜。
然缺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升华?
顺遂的人生,的确会省却诸多烦恼,可终究仅是一杯白水,淡而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