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力忙取过搁在储物箱的衾被,轻轻替他搭上,这才转身去了外间,与几个难兄难弟唠嗑。
三日后,牛其山喜滋滋地抬起手臂,轻轻地叩门。
门猛地一下拉开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络腮胡,站在门框中央,双手叉着腰,凶神恶煞地瞪着牛其山,“你找谁?”
牛其山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喃喃道:“我找这屋子的主人。”
络腮胡一只手几乎指着牛其山的鼻子,凶声恶气道:“老子就是这里的主人……”
几个喽罗见状,忙把牛其山护在身后,对络腮胡怒目相向,那络腮胡竟半点也不肯相让,厉声喝道:“几位若是想挑事,不若就一起上吧,老子乐意奉陪,”说着走了出来,走过之处,便有几个深深的坑。
周力早已觑见,忙上前作了一揖,赔着笑脸道:“不瞒这位大哥,我家少爷前几日在此结识一位姑娘,今日特地来此赴约。”
那络腮胡见他礼数尚算周到,也拱了拱手,“兄弟勿怪,老哥自昨日到此歇脚,不断有人前来骚扰,是以……”
牛其山亦拱手道:“敢问兄台,不知可否代为引荐此间主人?”
络腮胡倒也耿直,笑道:“公子若是寻主人,到最末一间去问便是。”
“多谢兄台,”牛其山抱了抱拳。
“请,”络腮胡朗声回道,见一行人往后而去,返身回屋,轻轻关上了门。
……
“公子,”第十五间房门豁然洞开,出来一个有些虚弱的老者,驼着背,沙哑着声音问道:“敢问几位找小老儿,可是要租房?”
牛其山努努嘴,周力会意,上前问道:“老丈便是此间主人?”
老者摇摇头,“小老儿只是此间管事。”
周力从袖袋里摸出五钱银子,在他面前一晃。
老丈微眯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紧紧盯着周力的手,“但凭吩咐。”
周力微微一笑,“那第十间房的姑娘何时退的房?”
“您是说依痕姑娘吧,前两日退的房,临走还特地嘱咐小老儿……”
见他欲言又止,周力忙把银子塞到他手里。
“姑娘让小老儿对这位姓牛的公子说,‘不过一场孽缘,就当是一场梦罢。’”
周力又问,“你怎知我家公子姓氏?”
小老儿白他一眼,“这位公子看上去贵不可言,又岂是他人可比?”
周力一听,多了个心眼,遂道:“听闻昨儿有人来此寻依痕小姐?”
老丈笑道:“不过是来讨债的,”见他一脸疑惑,乃道:“说起这姑娘,胆儿忒大,那几个人也不过贪图她的美色,借了点银子给她——却人财两空。”
回去的路上,牛其山沉着脸没说话,这谜一样的女子,还有多少是自己不曾了解的?
几日后的傍晚,牛家客厅,听闻管事齐嬷嬷来禀:少爷好几日皆未出去,只呆在院子里看看花草,逗逗雀鸟,牛夫人不禁扭头,向着牛尚书道:“夫君,难得山儿如今肯转性,不再出去胡来……”
牛尚书亦喜不自禁,“这是老天肯看顾我牛家这棵独苗啊……”
正说着,忽然周力气喘吁吁来报:“恭喜老爷夫人……”
牛尚书不禁诧异道:“喜从何来?”
周力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少爷的通房葛氏如今有喜了。”
牛夫人忙问道:“可曾确诊?”
周力点点头,“李大夫已来过了,说是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只是身子有些弱,叫好生养着。”
牛夫人向着呆在一旁的齐嬷嬷道:“看赏。”
齐嬷嬷将一个荷包塞到周力手中,周力忙道:“多谢夫人赏赐。”
“夫君,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罢。”
“就依夫人。”
……
约莫过了一旬,牛其山的下身长满红疹,渐渐的化脓流水,恶臭难闻,前来诊治的大夫来了一拔又一拔,皆摇头而去。
牛顺江将许太医请到府上,许太医看了之后,斟酌道:“尚书大人,令郎之症甚为严重,须得隔离静养……”
“太医不妨直言,”许太医在太医院颇负盛名,听他如是说,牛顺江不由得心中一沉。
“令郎此症,乃是与生疳疮之妇人……如今毒气蔓延,将沿着四肢百骸,直达头面,全身酸疼不已,更兼奇痒难禁。”
牛顺江不由慌神,“可有甚法医治?”
“若是神思倦怠之初,尚有法子,如今竟是不能了,”看了眼牛顺江,又道:“此症极易传播,便是吃穿用度须得格外上心。”
“还有多久光景?”
“不出一旬。”
……
果如许太医所言,尚未等到第十日,牛其山便一命呜呼。
自然,与严府的婚约也成了一纸空文。
只是,依痕——那个始作俑者,她在哪里?
也许,这是个不解之谜。
闻讯,汪士才拄着拐杖,在院门外放了一挂鞭炮。
再后来,丰城,再没有这样一家人。
也许,这个世道终究是公平的,种了因,自然收获果。
御书房,烛火透亮,孝文帝正坐在龙椅上,翻看选秀名册。
他随意拿起海宁报上来的名册,第一页最末一行上写着:严雪华,兵部侍郎严松之嫡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