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她搂着自己的脖子,他以为他也会失控,可如今反而比她冷静,也许这一百年来说,这一幕在他脑海中出现过太多次,所以如今才能冷静应对。
他环视一周,看到不远处的床,这才将她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可他手一松,她又像要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一样,只管拼命地往他身上爬,摇着头不愿意放开。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明明是张陌生的面孔,每一个小表情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殷雪灼低头,小心翼翼地在她鬓边蹭了蹭,一碰到她的脸颊,她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忽然松开了抱着他的手,红红的眼睛瞅了他片刻,忽然往床脚里缩,又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
殷雪灼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不知道又是怎样吓到她了。
心底有不好的揣测,他睫毛颤动,神色变得有些惊慌。
她此刻的样子不太正常。
像只是受了委屈,却又过于战战兢兢了,这个保护自己的姿势,像是怕他对她做什么。
魂魄还是那副糟糕的样子,气息却虚弱很多,是被苍溟伤到了。
殷雪灼的右手狠狠攥了攥,眼底戾气顿显,可瞬间,戾气又被茫然无措取代,是他之前把她弄丢了,他若保护好她,怎么会害她会被关进箱子里,如果她是因为这个而怕他……
他忽然沉默了,又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烟烟……”
他凑过来,她就躲,被他从床头硬生生逼到了床脚,一不小心,后脑还撞上了床杆,疼得她眼泪汪汪,抬手想要抹眼泪,手腕就被他攥住了。
殷雪灼说:“我找了你一百年,从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不会再血祭了,也不会隐瞒你,如果……”他说着,身子骤然僵住,攥着她的手也不自然地颤抖起来,“如果你生我的气,可以一直生下去,直到你消气。”
“但是,不要不理我。”
他抿紧了冰冷的唇,所有的冷漠高傲,都在她面前瓦解。
什么传说的魔主,世人怕他几百年,可他却只怕她不理他了,厌烦他了。
季烟的抽噎声停住,像个小鸵鸟,弓着背,尝试缩了缩手腕,却缩不回来,进退两难,又一瘪小嘴,要哭不哭地骂:“你这哪里像是可以让我生气……”
有本事松开她啊。
一说话,就在黑暗中看见了他此刻的样子。
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这些年,他不知是做了什么,眼角红艳得不正常,黑色的纹路顺着脖子往上,甚至爬上了脸,变得很吓人。
这样吓人的样子,偏偏又这副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好笑,季烟一时没哭了,吸吸鼻子。
就和他对视着。
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两个人都是一脸委屈的表情,这一百年的折磨,仿佛忽然成了两个小孩子打了一架,摔得一身狼狈,也就哭一场了事。
明明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季烟动了动手腕,哑着嗓子说:“你放开啊。”
殷雪灼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她低头说:“我累了,我想睡觉。”
他立刻起身,等着她慢慢挪过来,可他在的话,她偏偏又不肯动,殷雪灼便隐去了身影,看着她一点点磨蹭到床上,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躺了下来。
他看着,觉得烟烟变笨了,忘了他可以隐身。
她捂着胸口,即使躺着,身子还是微微蜷缩的,是苍溟打伤了她。
她看不见,殷雪灼凑在她身边,低头闻着她发间的香气,又悄悄牵起了一缕她散落在床的黑发,摩挲着指尖的发丝,仿佛回到昔日,她戴着花环问他好不好看的时候。
沸腾的血液终于沉浸了下来,他仿佛现在才从梦中脱离,回到了现实。
真的不是梦。
时隔一百年,他失而复得了。
四下安静无声,晨光逐渐从窗外泄露进来,天亮了。
季烟蜷缩着,闭着眼睛躺了一夜,其实她没有睡着。
明明什么都闻不到,但她知道他在,殷雪灼的气味很特别,没有任何香味,她却记得他靠近时的感觉。
侧躺蜷缩着,后背涌上一阵暖流,被苍溟打伤的疼痛慢慢被抚平,冰凉的触感在太阳穴间游走,紧接着,脑袋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放松了下来。
即使不想睡,还是有股力量拖着她下坠。
太阳升起时,她安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