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得城主赏识,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城主的左膀右臂,而美貌的夫人也终于怀有身孕,人人都盼望着,能生出下一任小城主出来。
然而好事不长,这世上修仙者千万,遇强敌不过是最寻常之事,天旋城城主并非没有仇家,仇家上门那日,城主与对方同归于尽,而穆康宁的妻子为救父亲,也死在仇人掌下,魂飞魄散。
只留下了刚出生一个月的女儿。
穆康宁痛失爱妻,悲痛欲绝之下继任城主之位,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那小女孩七八岁便显露出天赋来,极像她的母亲,极为乖巧可爱,乃是穆康宁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可再乖巧的女孩,都在逐渐长大,在无止境的溺爱之下,便会逐渐变得放肆。她十岁时便生出些许顽劣,时常不守规矩,十三岁养出了骄纵的性子,动辄打骂下人,十六岁又喜欢上了别人家的郎君,屡屡与父亲作对。
终于有一日,十六岁的女儿与心上人私奔,逃出了天旋城的护城结界,路遇魔族,双双遇害。
穆康宁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丧妻之后,又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寻到女儿的尸首之后,便决定将她的魂魄保存下来,最终思女成疾,后来一日,他回府路上救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女婴,心念一动,便将女儿的魂魄引渡了上去。
他的女儿,便这样回来了。
引渡魂魄之法实乃逆天,自会有难以估量的后果。
穆云瑶的第二世,落得个体弱多病的结果,还无法正常修炼,但好在没有旁的意外,穆康宁这一世,便决定好好珍惜失而复得的女儿。
可悲哀的是,同一个灵魂洗去了记忆,即使从来无数次,再多的爱堆砌起来,也始终是改变不了结局,仿佛是天道在故意戏弄,让人在绝望中无限的循环。
在天旋城百姓的眼里,这一百年来,城主大人的千金始终是那般年轻,似乎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年华,她似乎总是与城主大人作对,总是喜欢一个不太好的穷小子,想着私奔,那穷小子今日是酒楼的店小二,明日便是城南杀猪的,有生老病死,换了无数个,她却始终停留在最美好的十六岁。
也许那大小姐并非是同一个人,但都叫穆云瑶,一切的轨迹都出奇地相似,世人大多有生老病死,大多数人只知城主有过很多的女儿,可谁在垂垂老矣之时,又还记得年轻时,也曾见过一模一样的姑娘呢?
时间仿佛在穆云瑶停滞了一样,她的身子日益虚弱,时常不能正常行走于日下,仿佛得了什么怪病,熬不过十七岁生辰的那一日。
而那枚名叫固灵坠的腰坠常不离身,被视为护身符一样贴身佩戴。
可如今那固灵坠碎了。
玉碎了,魂也散了。
卷轴在最后阖上,最后呈现的一幕,是穆云瑶在贴身侍女的帮助下逃出城主府,她去了酒楼,想去见她的“心上人”。
一切便戛然而止。
季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她意外撞见了苍溟,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冲撞,穆云瑶慌乱逃走之下,被苍溟一掌打碎了玉坠,这才香消玉殒。
季烟记得那个玉坠。
前一日晚上,若非殷雪灼的法器护体,她也会被戴上那个玉坠,那么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演戏,原来她才是在戏中,这位最慈爱的父亲,却是冷眼旁观她的伪装。
季烟细细一想,忽然遍体生寒。
她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整个人都沉默下来,殷雪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长发,淡淡提醒道:“日后除了我,不要再相信任何……”
话还没说完,脖子忽然被紧紧搂住。
季烟用力地抱紧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她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殷雪灼,我有点怕。”她有些难受,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只仓鼠钻着地洞,使劲儿地往他怀里拱,把他抱得不能更紧,“那个吊坠,我见过,我好像差一点儿……就成为穆云瑶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吃过苦头,成为过别人,而这一百年给她的教训,让她最怕的不是受怎样的苦头,而是这样无休止的循环,直至彻底消失。
她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戴上那个玉坠了……
殷雪灼可以感受到她的惊慌,眸光一暗,抬手将她收紧在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上。
本来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莫要相信旁人,没想到把她吓成这样。
“怕什么,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有他在……
对。季烟闭上眼,反复告诉自己,殷雪灼在,她又何必怕这种小把戏。
可还是觉得后怕,再多的细节如今一想,都颇为毛骨悚然。
周围一片安静,昏暗空旷的地宫之中,只有石壁上跳跃的淡蓝色火焰,映着二人交叠的身影。
季烟蜷缩在他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小声道:“灼灼,你怎么这么好呀?”
“什么?”殷雪灼顿了一下,低头看着她,像是有些迷惑。
她闭上眼,脸颊贴着他的心口,慢慢地点了头,“一百年前,你也可以用固灵坠留住我的。”
“固灵坠是逆天之举,血祭千人更是,可你为什么要选择后者?”
“我猜一猜。”她微微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瞧着他,泛着动人的水光,“大概是因为,固灵坠的报应会落在我身上,可血祭千人,报应只会给你一个人。”
“灼灼不忍心伤害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