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名曰‘无愧’,原是我前任上司郑誉郑大人的本命器。”陈济生轻叹一声,讲述道,“八年前,郑大人在‘九婴之乱’中为救数名孩童英勇牺牲,此剑便留给了我。”
“无愧……”
顾旭在心底默念这剑之名,思绪飘向八年前九婴蛇怪横行的惨烈景象,想起沂水逆熵据点前任指挥官郑誉那孤独的衣冠冢,以及被郑大人舍命救下的孩子们……
的确,“无愧”二字,与那位舍生取义、无私无畏的英雄形象无比契合。
“郑大人行事,从不计较利益得失,唯求问心无愧。”陈济生继续道,“这既是剑名之源,亦是他于【望乡台】境界中找寻的初心。正是这份纯正且坚定的初心,助他修为突飞猛进,令人敬服。”
顾旭轻轻一叹,每次听闻郑誉前辈的事迹,内心总是充满敬仰与惋惜。
“陈大人,您找到的初心是什么?”他沉思片刻后发问。
“这是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陈济生笑答,“不过,顾旭,我要提醒你,当你踏入第四境选择本命器时,切记法宝品阶并非关键,顺手适用才是最重要的。这柄‘无愧’剑,多年前不过是寻常凡铁,但经郑大人丹田内日复一日的蕴养锤炼,如今已成中品法器。”
顾旭点头记下,而时小寒则开始思索,将来晋升第四境时是否将背负的“昆吾刀”炼化为本命器。
…………
转入正题,顾旭轻敲桌上的玉佩。
玉佩瞬间绽放五彩光华,他与槐树树妖分魂交战的全过程以全息影像呈现。这一次,陈济生全神贯注观察每一处细节,不再如以往般分心处理其他事务。
影像中,陈济生清晰看到顾旭短短数日间的惊人进步。此前,无论面对何种邪灵,顾旭皆依赖“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尽管他改良出二代、三代符篆,杀伤力惊人,但手段终究单一,一旦符篆耗尽,便陷入束手待毙的境地。如今则大不相同,顾旭不仅精通符篆之术,还掌握了神识攻击法术,更习得一门威力强大的新功法。即使不用符篆,也能轻松秒杀“恶灵”级邪灵。
“顾旭这小子的学习能力,真是恐怖!”陈济生暗自惊叹,“怕是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学不会的。”
符篆之术向来被视为废土世界中最难掌握的技艺之一,神识攻伐之术通常被认为需至第三境方能驾驭。然而,顾旭甫入第二境,便将这两门以复杂多变着称的法术运用自如,此事若传出去,恐怕无人敢信。
…………
“顾旭,有一件事我必须明确告诉你,”观看完影像,陈济生神色严肃地说,“尽管我们逆熵据点的宗旨是以救人为先,但执行任务时务必量力而行,首要确保自身安全。”
“可是,陈大人,您之前常教导我们要以您为榜样,学习您先人后己、公而忘私的精神……”时小寒忍不住插话。
“那是对外人说的,你们是自己人。对你们,我讲的是实话,不必虚张声势。”陈济生淡然回应。
时小寒愣在当地,觉得今日的指挥官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顾旭则点头赞同,他本就是极为珍惜生命之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这时,一股冷风从窗户灌入据点大堂,陈济生不禁咳了几声,忙取出手帕捂住口鼻。
“前去青州据点办事时,我与当地官员在一家蜀地人开的餐馆用餐几次。”咳嗽平息后,陈济生解释道,“真不明白,蜀地人怎会对辣椒这种东西如此痴迷,害我上火好几天,至今仍未痊愈。”
“饭馆”与“辣椒”两词入耳,时小寒眼睛一亮,脑中浮现出《蜀地食珍录》记载的水煮肉片、麻婆豆腐、宫保鸡丁等美食,不禁偷偷吞咽口水。
“陈大人,能否冒昧问一下,那家蜀地餐馆的具体位置?”她脱口而出。
“你这丫头,只关心饭馆地址,不关心上司健康!”陈济生冷哼一声。
“陈大人,我错了!”时小寒立刻低头,不敢再提饭馆之事。
接着,陈济生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顾旭。
“顾旭,这是青州据点千户赠予的人参,对我无甚用处。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陈大人,您太客气了——”
“在我面前,不准说客套话!”陈济生严厉打断,“让你带走,你就老老实实带走。”
“遵命,大人!”
面对强势上级,顾旭不敢违拗。
…………
随后的日子,顾旭一如往常,以任务换取功勋,再以功勋兑换丹药。这次任务奖励三百功勋,加上绘制“杀鬼符”所得的一百五十功勋,足以兑换一瓶新的“长明丹”。然而,以他的修炼速度,一瓶“长明丹”恐怕撑不过两天。他必须继续接任务,赚取更多功勋。
“唉,要是有任务能让我一次性挣几千功勋,那该多好啊!”顾旭长吁短叹,感慨万分。在这个实力至上、氪金为王的世界里,做个“肝帝”真是苦不堪言。
离开据点大堂后,顾旭径直前往物资仓库,领取“长明丹”。今日驼背老者休班,正在寻柳街悠哉看戏。暂代其职的少年杂役董壮壮见顾旭递来的写有“长明丹”的纸条,恭敬接过后,翻遍了库房内十几个抽屉却未果。
“抱歉,大人,这里丹药众多,我不知‘长明丹’存放何处——”
“——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顾旭平淡打断。
凭借【博闻强记】天赋,顾旭虽未特意记忆,却能清晰回忆起驼背老者对库房内上百种物资的精确摆放位置。
“是,大人!”董壮壮迅速取来“长明丹”,毕恭毕敬地递到顾旭手中。
顾旭微笑着道谢,此刻对驼背老者不由得心生敬意。尽管老者看似懒散,时常打盹或看旧话本,其业务能力却无可挑剔,能熟记如此繁多物品的位置,实属难得。
…………
按照原定计划,顾旭本欲先回家为时小寒烹制简餐,然后趁手握丹药,利用下午时间尝试突破至“黄泉第二曲”境界。然而,此时逆熵据点八品执事崔天佑却找到了他。
“顾兄弟,记得我曾提过,由于藏书室部分典籍过于陈旧,遭鼠虫啃噬,我们正进行誊抄整理,其间有些问题需向你请教。”
“崔兄,你也说过此事的酬劳会有我一份。”
“抄录文献的功勋奖励,分你三分之一。”
在废土世界的逆熵据点,除了执行猎杀任务外,誊抄文献、修复法器、参与后勤等任务同样可获功勋,只是对顾旭而言,杀敌任务的功勋获取效率最高,故较少涉足其他途径。
“没问题。”顾旭一口答应。他虽不喜计划被打乱,但只要涉及功勋,便另当别论。毕竟,在资源决定修行速度的当下,限制顾旭提升的并非资质,而是匮乏的资源。
随后,顾旭跟随崔天佑步入他熟悉的据点藏书室。窗边书桌旁,几位身穿粗布长衫、头戴草帽的文士正专注抄写。
“崔兄,我记得我们据点有专人管理文献,怎么请来了沂水幸存者营地的文士?”顾旭见此情景,略感疑惑。
“那些杂役字迹实在不堪入目,”崔天佑叹气道,“跟鬼画符一样,恐怕只有他们自己能辨认。还是这些文士的字迹看着清雅工整。”
顾旭走近细看,果然如此。这些文士的字仿若木刻印刷,笔画工整,结构严谨,属于典型的“简朴体”。在废土世界,文字书写能力尤为重要,字迹清晰美观往往能增加信息传递的准确性。
文士们注意到顾旭到来,纷纷起立拱手行礼:“顾大人安好。”
尽管他们年龄普遍大于顾旭,称呼其为“大人”时,顾旭总觉有些别扭。
“你们认识我?”他问。
“顾大人过人之才,早已名扬四海。”一文士接口道,“周先生曾多次向我们讲述您的事迹,言您必非池中之物,未来定能成为如督军、首席那样的重要人物。”
果然是周先生悉心教导出的门徒,这奉承之辞,颇有周先生的风范。
顾旭心中暗想。
“你们营地近期有何动态?”他沉吟片刻,又问。
上月顾旭去营地除邪时,曾与周先生讨论过营地风水改善之事。
文士答:“县令大人近日派人勘察了营地东侧地形,有意建造一座‘崇文塔’,奈何近期物资短缺,工程尚未启动。”
顾旭微微点头,看来困于资源匮乏的并非他一人。
…………
接下来的时间里,崔天佑取出多本破损古籍,向顾旭抛出一系列问题。
“《翔鸿剑谱》第三卷中,有两种版本描述——‘轻若羽毛’与‘势如疾鸿’,顾兄弟可知何为正解?”
“后者。《翔鸿剑谱》精髓在于轻灵飘逸、以巧破刚、以柔克刚,过分强调气势则偏离其意。”
“一本风水残卷提到‘桑松柏梨槐,不入家园宅’,言种植此类树木将引来灾厄。但‘桑梓’又常被喻为故乡,此处显然矛盾,顾兄弟如何解释?”
“不种桑树,乃因其谐音‘丧’,被视为不吉,实则迷信,并非真正的风水之道。桑树并无招引邪祟之能,此风水残卷恐怕系民间传言拼凑而成。”
“……”
一问一答间,诸多难题迎刃而解。旁观的文士们不知不觉停下手中的笔,目光聚焦在应对各种偏僻问题游刃有余的顾旭身上,无不瞠目结舌。
“顾大人这脑袋是如何构造的?竟能如此精准地记住如此纷繁复杂的知识?”文士们心中惊异。想到自己连日夜研读的生存手册上有时会记错,他们不得不痛苦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巨大的差距。
由于顾旭各类知识烂熟于胸,无需深思即可信口道来,他们仅耗时不足一小时,便解答了现存书籍中的多数争议问题。这让崔天佑不禁连连感慨:“与顾旭这通晓古今的家伙共事,效率真是高得惊人!简直不用我自己动脑筋!”
他甚至预感,逆熵据点的藏书室日后恐将沦为摆设。凡有疑问,直接向顾旭提问即可——这无疑比翻阅古籍便捷得多。
“顾老弟,你可听说总部最近放出的重大消息?”此刻,崔天佑又犯起中年男性的通病,热衷于谈论组织要闻、评述时局。
“什么消息?”
“陆氏废墟凶案在青州迟迟未能破解,督军大人已将该案赏金上调至五千功勋;此外,成功办结者还将额外获赠一门上乘法术作为奖赏。唉,这奖励丰厚得让我心动不已——若非实力不济,我恐怕早已动身赶往青州了。”
“崔兄,可知痛苦的根源何在?”顾旭见崔天佑满脸愁容,玩笑般问道。
“何谓?”
“欲求远超自身能力。”
…………
之后,顾旭告别崔天佑,走出藏书室。在狭窄的通道上,他瞥见时小寒正坐在栏杆上出神。少女低头垂眸,如墨云般的秀发洒落肩头,明亮的杏眼专注凝视着地面,穿着精绣布鞋的双足在黑袍下轻轻摇晃,露出皓白细腻的脚踝。
听见顾旭的脚步声,她抬眼,微微蹙眉:“顾旭,你怎在藏书室待了这么久?我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之声。
“抱歉让你久等。”顾旭走到她跟前,面带歉意微笑。
“哼,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弥补本女侠浪费的时间?”时小寒双手环抱胸前,冷哼一声,侧过头去。
顾旭深知她的性情,并未真正生气。
“那么,女侠大人,您希望我如何补偿您呢?”他以调侃的口吻问道。
“只要你按约烹饪一顿美味的‘营养餐’,我就权当此事没发生。”时小寒正色道。
“小事一桩!”顾旭早料到她的要求必与食物相关。
…………
不久后,顾旭带着时小寒回到自家狭小的居所,开始动手做饭。他的午餐菜单极简:西红柿炒蛋、肉末豆腐、两碗糙米饭、两份绿豆汤。顾旭厨艺虽不算精湛,无法与高级餐厅的大厨媲美,但烹制家常菜肴却是绰绰有余。加之时小寒这位“纸上谈兵”的美食理论家在一旁指点,提醒他每种食材所需的火候及调料搭配,以达到最佳口感。
因此,待菜肴上桌,两人皆吃得津津有味。时小寒甚至觉得,这些朴实无华的食物比飘香楼的丰盛大餐更为美味。因为这是她与顾旭共同动手制作的。
饭后,顾旭召唤屏风画像中的小书童去洗碗,自己则取出陈济生赠送的人参,打算用来熬汤。清晨与槐树树精激战时,他仅施展两次“流星走月”身法,便感身心疲惫、胸口隐痛。这让他意识到急需调理身体。
尽管当前依靠符咒与法术,他仍能完成猎杀任务。然而随着修为提升,他终将面对更强、更诡谲的变异生物。他或许不必精通刀法、剑法、棍法,但必须掌握一门能助他迅速脱身的身法。否则,一旦遭遇瞬间近身的敌人,他将无处可逃。
…………
思及此,顾旭打开陈济生馈赠的盒子。然而,看清盒中之物,他不禁微微皱眉。
“小寒,你来看看,这真的是人参吗?”时小寒立刻凑过来细看。
只见盒中正中央,的确摆放着形似人参之物。然而其色泽洁白如雪,晶莹剔透,泛着朦胧光晕,宛如一块纯洁无瑕的宝玉。
“我听父亲提过这种东西。这不是人参,是雪参,比人参更为罕见珍贵,据说能治百病,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修炼者的根基。”时小寒思索片刻,回答道,“传说雪参只生长在沂山之巅——那里可是‘凶兽’级变异生物雪女的领地。任何企图采摘雪参的人都得面临被雪女猎杀的风险。
“在废土世界,雪参堪称有价无市。”
听完她的解释,顾旭默然片刻,面色平静道:“原来这东西如此珍稀……难怪藏书室的药材典籍未曾记载。”
“顾旭,快拿去熬汤吧,别辜负陈大人的心意!”时小寒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又道,“我相信,服用这雪参后,你的身体一定能够强健起来!”
顾旭僵硬点头,捧着雪参走向厨房。此刻,他回想起陈济生今晨所说——“这是青州督军大人赠予我的人参”。他深知,青州督军魏九思与陈济生仅是泛泛之交,关系并不深厚。若雪参真如传言般稀世难求,魏九思断不可能轻易将其作为礼物赠予陈济生——留给自己或家族子弟享用岂不更好?
显然,陈济生为获得这雪参,必定付出了巨大代价。
顾旭轻轻叹息。手中盒子,此刻似乎重如千斤。
…………
同一时刻。
逆熵据点大堂。
一股刺骨寒风透过窗户,陈济生拿起手帕掩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在他纯白的手帕上,斑斑血迹犹如寒冬中绽放的朵朵红梅。
陈济生一贯是个正直得近乎执拗的人。在他心中,人际交往贵在坦诚,撒谎绝非美德。
然而近期内,他竟连说三次谎话。
第一谎是——他罕有地离开发电厂,目的并非处理公务,实则是为上废弃城市寻找草药。
第二谎是——盒中雪参并非青州督军所赠,而是他私自潜入禁地,冒险盗采所得。
第三谎是——他突然咳嗽,并非因在废墟餐馆误食辣食所致,而是因偷采雪参时被雪女座下异兽察觉,在激斗中伤及内腑,导致气息紊乱。若非生死关头突破第四境“归途碑”,习得御剑飞行之术,恐怕早已葬身于那冰雪覆盖的废墟之城。
然而,陈济生心中尚有一疑团未解——
依雪女“凶兽”级别实力,若真心欲杀,他恐怕难以逃脱,怎会任其御剑离去?
“莫非雪女此刻正处实力蜕变关键期,不便对我动手?
“亦或如传闻所言,她仅对年轻貌美之人感兴趣,对我这老朽不屑一顾?”
陈济生暗自揣测。但他并未过多纠结于此。
“凶兽”级别的变异生物,层次太高,陈济生思虑再多亦无用,那是顶尖强者们需应对的难题。
他只盼这珍贵雪参能对顾旭身体有所裨益。虽顾旭伤在根基命脉,雪参未必能延其寿数,但若能使他更健康、更强壮,不再病态虚弱,此行便值得。
陈济生深知,顾旭表面看似玩世不恭,笑容倜傥,实则骨子里极重自尊、倔强要强。
他人之恩,他面上或许坦然接受,内心却铭记于心。
若恩情过重,对顾旭而言可能成为负担。
譬如,父亲在闲暇日带儿子到废墟餐馆享用一顿佳肴,儿子吃得津津有味,满心欢喜。
但父亲却告之,这顿美食价值极高,是他码头辛勤劳作一月所得,其间饱受风雨侵蚀,多次受伤。
此刻,美食带给儿子的不再是快乐,而是痛苦与愧疚。
同样,若顾旭知他冒死盗采雪参为其疗伤,以其性格,内心必深感负罪。
陈济生不愿顾旭承受心理压力,亦不愿其担忧病情,故在顾旭面前故作镇定,编造上述谎言。
…………
遗憾的是,陈济生智谋再高,却忽略了一点。
顾旭身为穿越两世之人,心智远比他想象的成熟。
这些谎言或许能骗过寻常十七岁少年,却难蒙蔽顾旭。
此刻,顾旭正在家中厨房,专心熬制雪参汤。
他非矫情之人,明白回报恩情的最佳方式,便是心安理得饮下此汤,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活得更长久,以便将来更好地助陈大人排忧解难。
一个时辰过去。
雪参逐渐溶于汤中,药香四溢,弥漫整屋,令人神清气爽。
顾旭揭开锅盖,为自己盛一碗参汤,坐在餐桌边,一勺一勺细细品味。
汤味虽苦涩,带有土腥,算不上美味。
但顾旭却觉,这是此生尝过的最美味之物。
“顾旭,感觉如何?”时小寒坐在对面,托腮好奇问。
顾旭微笑答:“很好。”
“有多好?”
“仿佛即刻就要超脱凡尘。”
此刻,他清晰感知雪参药力在经脉中流淌、扩散,如初春冰雪消融,清冽甘甜,滋润每一片干涸之地。
心跳先加速,而后渐趋平缓稳重。原本苍白的脸庞,也泛起淡淡红润。
他缓缓起身。
在时小寒眼中,顾旭此刻神采奕奕。
举止潇洒,气质出众,英姿勃发,浑然天成。
一碗参汤虽不能根本改变顾旭瘦削体态,更无法使其瞬间变为肌肉巨汉。
但它极大地提振了顾旭的精神面貌。
旁人看来,他已不再是虚弱无力的病弱之人,也不会再被街头游医一把抓住,一边推销药品,一边苦口婆心劝诫:“年轻人切勿过度损耗。”
“不如试试你新学的身法?”时小寒提议。
今日早晨,顾旭那疾如闪电的身法,令她印象深刻,此刻急于再见识一番。
“好啊!”顾旭应声。
说罢,施展“流星走月”身法,身影瞬间消失于室内。
时小寒左顾右盼,却在宅院各处寻不见顾旭踪影。
片刻后,顾旭浮现眼前。手中多出一束鲜艳红山茶。
“这是我在废城郊外山丘摘的。”他唇角微扬,“好看吗?”
“好看!”时小寒脱口而出。
听闻此言,顾旭笑,将山茶插入桌上花瓶。
此刻,他呼吸略显急促,心跳却异常平稳。
“流星走月”身法并未引发不适。
然而,陈济生的咳嗽声却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默默叹息。
…………
注释:
(1)“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世说新语》
午餐过后,时小寒离开了顾旭的居所。狭小的空间重归宁静。
“这价值连城的雪参,究竟能否延长我的寿命呢?”顾旭凝视着空荡的碗底,心中涌起疑问。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锈迹斑驳的硬币,轻轻抛起,低声唤出上古神只的名字,希望通过占卜得到答案。
硬币“铛”地一声落于桌面,背面朝上。这意味着雪参仅能改善他的健康状况,却无法延长他的寿命——除非他在三十岁前突破至第七境,重塑肉身,步入超凡,否则他仍将早早离世。
“或许那本占卜古籍说得没错,”他心中暗忖,“我之所以短寿,根源在于命运……身体虚弱只是伴随的症状罢了……
“但问题是,如果我真的拥有那传说中富贵权势无边的紫微命格,为何如今仍困于贫瘠之中?”
看着周围简陋的房屋、破旧的家具以及为数不多的药剂,他无奈地摇摇头。
…………
随后,顾旭一如往常,盘腿坐在草垫上,吞下一枚“续命丸”,闭目默念《赤焰秘录》的口诀,进入了修炼状态。外界的阴冷能量汇聚成涡旋,涌入他的躯体,在反复提炼后转化为炽热如熔岩的元力,在经脉中汹涌澎湃。
一个时辰过去。待“续命丸”效力耗尽,他顺利晋升至“冥河第二层”境界。此刻,他明显感觉到体内元力更为雄浑。
…………
这一天下午,顾旭在家中完成了三项事务:提升修为、研习“流星掠影”身法、改良第三代“太虚北极镇邪符”。此外,他还接待了两位访客。
第一位是时小寒的侍女,名叫“晨曦”,是个面容清秀、脸颊点缀着几点雀斑的少女。晨曦最初是时小寒祖母赵婆婆的贴身侍女,那时她名为“雪儿”。时小寒及笄后,赵婆婆将她赠予时小寒。时小寒认为“雪儿”过于柔婉,不符合她豪放不羁的侠女形象,便将侍女改名为“霜刃”。后来又觉得“霜刃”过于冷峻,再次改名为“晨曦”,寓意“清晨之光”。
了解这些后,顾旭对这位侍女颇为同情。短短一年内被改名两次,想必适应起来不易。
“顾大人,这是我家小姐送给您的礼物。”晨曦行礼后,恭敬地将装有三瓶“续命丸”的布包递到顾旭手中,“请您收下。”
“请替我向你家小姐表达谢意。”顾旭接过布包,真诚微笑。此刻,他已记不清欠下时小寒多少药剂。
“等日后我有了实力,有了资源,再慢慢偿还她吧……”他心中暗想。
第二位访客是废土城新晋的九级猎手马铁。刚踏入顾旭的住所,马铁便拱手深施一礼。
“马兄弟不必客气!有事咱们好好说!”顾旭几步上前,将马铁扶起。
“我是来感谢顾大人救命之恩的。”马铁抬头,语气诚挚。
“救命之恩?”顾旭微蹙眉头。自通过“忆梦壶”幻境晋升以来,他未曾与马铁共同执行过任务,更不清楚何时救过马铁的性命。
“是您绘制的‘镇邪符’,顾大人。”马铁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昨天我接了一个任务,要去废土城郊的林区消灭一只名叫‘魉魅’的异变生物。这生物的生命力远超我预期,我耗尽所有元力,也只是让它重伤,它又具备快速自愈的能力。若非之前我在物资库兑换的五张您绘制的‘镇邪符’,恐怕我无法平安归来。”
“马兄弟,那可是你自己兑换的‘镇邪符’,不必特地来谢我。”顾旭摆手道。
“不,不,不。”马铁连连摇头,“顾大人,正是因为您绘制的‘镇邪符’威力惊人,若换成他人所绘,恐怕不足以助我脱险。”
“那‘镇邪符’对付‘魉魅’的效果如何?”身为热衷研究的修行者,顾旭忍不住追问。
“非常好。”马铁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时还未反应过来,那‘魉魅’便瞬间化为灰烬。现在,顾大人,您的‘镇邪符’在我们营地中炙手可热!本月的符箓已被兑换一空,连下月的份额都被预定了!唉,可惜我没有绘制符箓的天赋,否则一定拜您为师,学习绘制‘镇邪符’的方法!”
…………
待马铁离开后,顾旭准备重新坐下修炼“蚀日诀”,以强化神识。然而此刻,他桌上的“神机石”突然闪烁起刺目光芒。
“神机营又有新任务了?”他起身走向书桌,拿起“神机石”。
眼前浮现出几行字迹:
“青州废墟陆氏庄园长期受异变生物侵扰,猎人组织曾多次派遣人员调查,均无功而返。请接任务者……”
“我拒绝!”顾旭读至此处,立即将“神机石”放回原处,不予理会。
开玩笑!
陆氏庄园的异变生物事件,连第四境的楚铁血都无法解决,却要我这个弱小无助的第二境修行者去处理?
这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近来,青州废墟陆氏庄园成为废土城猎人组织内部热议的话题。
首要原因在于其极度危险;其次则是丰厚的任务赏金;最后则是其与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紧密关联。庄园过去的主人,前任内阁首辅陆桓,因叛国罪被处以满门抄斩。
彼时,青州陆氏还是权势显赫、声名远播的四大世家之一。而今,那个辉煌一时的家族已彻底消失于尘埃。那座昔日华美喧嚣、宾客络绎不绝的府邸,如今已成为荒芜阴森、让人闻之色变的鬼屋。
“在陆氏庄园作祟的恶灵,会不会是那位陆首辅的怨念?”废土城猎人总部一处隐蔽角落,一群小猎人在午休时窃窃私语。
“不可能!那陆桓勾结西北异族、密谋叛乱,证据确凿!据说那逆贼还想负隅顽抗,但皇帝陛下亲自出手将其擒获——陛下可是我大齐境内最接近超凡的存在。有他出手,那叛贼必然是魂飞魄散,连变鬼的机会都没有。”
“陆桓固然罪有应得,但陆家那么多被牵连的无辜者呢?他的妻儿、婢女、家仆……包括那些垂暮之年的老人和牙牙学语的幼童,他们哪会跟着陆桓一起谋反?”
“你若这般想,就太单纯了!设想一下,若陆桓叛乱成功,他的妻子岂不成了皇后?子女岂不成了王子公主?甚至他的管家,说不定也能混个宫廷总管——咳咳,如果他乐意的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懂吗?”
“小声点,这些话让外人听见可不好。”
“实话说,我对陆家有些惋惜。听家中长辈讲,青州陆氏的女子个个如仙似玉、风情万种,不仅容貌出众,且才情横溢,擅长诗词绘画。唉,只可惜她们都被陆桓那叛贼连累……若有谁能娶到她们中的一个,该有多好!”
“你就做梦吧!就算她们还活着,也会被四大世家选中联姻,哪轮得到你这种月薪几个铜板、连个像样住处都买不起的小猎人!”
“对了,记得某份旧报纸上提到,有个陆家女子因美貌异常,未被处死,而是被废除修为,送去了洛京的欢场——”
“——你是说当年被誉为‘胶东第一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艺超越各地青年俊杰的陆家才女陆诗遥?”
“正是她。”
“嘿嘿,你怕是没仔细读那报纸。陆诗遥自诩‘素雪仙子’,性格孤傲清冷。她怎可能甘愿沦为欢场供人玩弄?据说她在前往洛京途中便跳崖自尽了。”
“唉,要是她还活着,倒想看看她与现今洛京第一美女昭宁公主,究竟谁更胜一筹……”
“甭管怎样,陆氏庄园案件的赏金和高级秘技,真是令人眼馋啊!”
“年轻人别做白日梦了!凭你这点修为,进了那鬼屋,怕是只能成为恶灵的盘中餐……”
…………
此时顾旭穿过猎人总部的走廊,恰好听到这群小猎人的议论。
他不禁感慨,权力与女性,始终是男人们茶余饭后的永恒谈资。
即便整个废土城都在热议陆氏庄园,即便赏金高达一万贡献点,顾旭也决计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毕竟,人贵有自知之明。
…………
今日与平日不同,顾旭来到总部并非为了接任务,而是为了报销费用。
近几日,他按照原定计划,对自己的住处进行了修缮和改造。
通过晋升考核后,他早就打算这么做,只是受限于财力,一直未能付诸行动。直到近日马铁提醒他,废土城猎人更换住所标识是可以申请报销的。
“马兄,有这好事你怎么不早说!”
“顾兄弟,看你天天修炼、接任务忙得团团转,哪敢打扰你啊?”
在废土城,对于住所大门的规制,同样有一套严格的规范。
比如门楣,即正门上方横梁,只有猎人官员的居所允许展示,普通平民不得僭越。门楣上的装饰物分为二、四、十二等级,分别对应五品及以下、四品及以上、亲王及以上级别的猎人。
此外,猎人家宅讲究“门高过路”,因此门前需设有台阶。但台阶数目也有讲究:六品及以下官员门前台阶不得超过两级,五品官员不得超过三级……九级台阶象征着巅峰,唯有皇帝能用。
因此,“光耀门楣”、“晋升之梯”等词汇常用来比喻地位的提升。
在超凡力量的作用下,修缮房屋的进度远超顾旭预料。
短短几天,原先斑驳破败的土墙被崭新的灰墙取代,吱呀作响的旧木门也被威严的黑门铁环替换。门口的石阶更是比邻居家高出一大截,引来众多路人围观。
“顾兄弟,你如今已是八品猎人,住在平安巷这种地方实在憋屈,完全与你的身份不符。你完全可以换个好地段,买个更大些的住处,再雇几个帮工……”马铁忍不住建议。
“能报销吗?”顾旭打断他。
“这个……不能报销,但只要你精打细算,也不会花太多钱……”
“那就算了。”顾旭摇摇头,不再谈论此事。
他即使有钱,也该用于修炼,怎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面子工程上?
…………
拿到报销款项后,顾旭回到了家中。
面对焕然一新的环境,他心中舒畅。
“拿纸笔来!”他对画像中的小书童发令。
随后他挥毫疾书,写下“长生阁”三个苍劲有力、飘逸灵动的大字,再以秘术装裱,悬挂在卧室中。
文人墨客往往为居室或书房命名,寓含深意,抒发情怀。而顾旭自认是个胸无大志的俗人。
他一生所求,唯“长生”二字而已。
马铁曾不止一次劝顾旭:“顾兄弟,你现在可是废土城猎人组织的朝廷命官、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怎能还像以前那样,孤零零地独居?这实在有损身份啊!
“我要是你,就算勒紧裤腰带,也得攒点钱,雇几个保镖、招几个佣人,再纳两房年轻貌美、身段婀娜的小妾,多滋润啊!”
每逢马铁说出这番话,顾旭总是淡然一笑,不予回应。
在他眼中,马铁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幻想。
“马兄,你这想纳两房小妾的事儿,嫂子知道吗?”顾旭调侃道。
听到“嫂子”二字,马铁立刻眉头紧锁,满脸痛苦地抱怨:“我哪敢跟她说啊?那母夜叉要是知道了,非得跟我闹翻天,把我撕成碎片不可……到时候,你怕是只能在追悼会上见到我的遗照了……”
顾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深知这位马兄尽管喜欢在同僚面前吹牛,时常提及“纳两房小妾”、“去洛京红馆逍遥一番”、“去青州娱乐街区欣赏舞娘们的曼妙舞姿”等话题,但实际上却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心有余而胆不足。
只要遇到他那位被称为“母夜叉”的妻子,他便立马变得畏缩如鼠,对她言听计从。
“所以说,马兄,咱们既要胸怀壮志,也要脚踏实地,别总做些不切实际的梦。”顾旭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马铁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唉,你说得对。”
…………
实际上,自从修缮房屋、更新标识之后,顾旭确实意识到,自家宅邸有必要增强一些防护措施。
然而作为一名修行者,他认为相比花钱雇佣实力可能还不如自己的保镖,他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布设一些防御阵法。
俗语有云:阵为大符,符乃小阵。
符咒之道与阵法之道,本质上是相通的。
顾旭精通符咒之术,对阵法亦有深入理解。
“那么……我是设置幻阵更合适,还是布置杀阵更合适呢?”
顾旭沉思片刻,决定两者兼备。
对于那些图谋不轨的闯入者,先以幻阵对其进行心理震慑,如若仍冥顽不灵,再由杀阵进行物理驱逐。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为书桌设计了特别的阵法。
毕竟抽屉里存放着他诸多重要笔记和资料。
他不愿这些秘密落入他人之手。
若有人试图强行开启他的抽屉窥探秘密,那些笔记便会瞬间被烈焰吞噬,化为无法复原的灰烬。
…………
经过两个时辰的努力,顾旭完成了自家宅邸防御法阵的布设。
这期间,“神机令”不止一次闪烁,试图向他发布任务。
但顾旭均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
因为“神机营”又想派他去处理陆氏庄园的案件。
顾旭实在不明白,为何“神机营”近期的任务如此离谱。
徐三曾告诉他,“神机营”只会分配与修士能力相符的任务。
可这陆氏庄园案件,即便是第四境高手楚凤歌都无法解决。
更早些时候,青州府猎人组织已有数名第三、第四境修士在陆氏旧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顾旭实在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应对这等凶险的案件。
然而世人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近期,的确有几个来自各地的修士,出于对丰厚贡献点奖励及罕见高级秘技的渴望,主动请缨前往陆氏庄园,欲降伏潜藏的邪灵。
虽然案件至今仍无突破性进展,
但在猎人圈子中,关于庄园的新传闻却开始流传开来。
有人言称,青州陆氏乃飞升仙人的后裔——在那座阴森的庄园深处,若运气够好,或许能寻得仙人遗留的秘法。
又有人声称,陆家的传家至宝“惊鸿笔”仍在庄园某处隐秘角落,静待有缘人拾得。
那“惊鸿笔”曾被誉为“末世十二神器”之一,其威力可与大齐皇帝的“泰阿剑”、西北异族的“招神鼓”、襄阳陈氏的“圣言册”等强大法宝媲美。
如此等级的法宝,一旦获得,无疑能使修士实力大幅提升,战斗力骤增。
正因如此,这些传言使得不少人甘冒风险。
然而顾旭对此持保留态度。
他深知,在前内阁首辅陆桓因叛国罪被处死后,青州陆氏遭到满门抄斩——若庄园内真藏有宝物,恐怕早已在抄家过程中被搜刮一空,怎可能还留存至今?
因此,他不再理睬“神机营”的任务。
布阵完毕后,他换上便装,出门前往废土城菜市街采买食材。
对他而言,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
同一时刻。
顾旭离家不久,一位面容俊朗、气质非凡的青年驾驭飞剑,出现在废土城上空。
他背手而立,傲视下方,口中豪迈吟道:“剑气冲霄凌日月,笑指云端仙人窟。若无我楚凤歌,废土千年无英豪。”
此人正是猎人总部五品执事、司首大人的亲信楚凤歌。
他口中吟诵的诗号,显然出自手下为其精心打造。
他今日再度造访废土城,是受司首大人之命,前来劝说顾旭前往青州府处理陆氏庄园案件。
楚凤歌实在想不通,司首大人为何如此重视顾旭,更不明白为何非要指定顾旭去那陆氏庄园。
对此,司首洛川给出了答案:“此案对他人而言是劫难,对顾旭却是机缘。
“陆家那位飞升成仙的先祖,以诗画入道,被誉为‘诗仙’。顾旭身为修符道之人,无论陆家先祖留下的秘法,还是那‘惊鸿笔’,皆对他的修行大有助益。”
然而楚凤歌仍旧困惑不解。
“楚凤歌,你是否疑惑,我为何如此关注顾旭?”洛川轻易洞察了他的心思。
楚凤歌点头承认。
在能“预知未来”的司首大人面前,他深知难以掩饰内心的想法。
洛川微微一笑,平静道:“你应该知道,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许在不久的未来,顾旭将成为连我都需仰望的存在。
“我此刻对他的扶持,只是一笔长远的投资。”
由于每一位猎人组织官员的居住地址均记录在案,楚凤歌毫不费力便找到了顾旭的住所。
此时顾旭并不在家。
厚重的铁门紧闭,显然对楚凤歌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并无热情。
楚凤歌微眯双眼。
身为废土世界凤毛麟角的天才、洛司首身边的红人,平日里无论楚凤歌行至何处,都是众人焦点,备受礼遇。
极少如今天这般遭遇冷遇。
这让他的心中颇为不悦。
然而,当他回想起司首大人那句话——“顾旭将会成为连我都要仰望的存在”,他决定抑制住心中的烦躁,尽量维持猎人应有的礼仪。
他踏上台阶,握住门环,在铁门上“咚咚咚”敲了三声。
无人应答。
“有人吗?”他又敲了三声,出声询问。
“请问来客尊姓大名?”门内传来一个冷漠、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
“本官乃猎人总部执事楚凤歌,”楚凤歌扬起下巴,骄傲地回答,“速速开门,本官有要事需见顾旭。”
但门内之人对楚凤歌的要求无动于衷,仍旧以不疾不徐的语调回应:
“正在进行身份验证……”
“请来客向左稍偏头……”
“请来客向右稍偏头……”
“请来客眨眼……”
“抱歉,未查到‘楚凤歌’与我家主人的预约信息,且主人现正忙碌,请问来客是否愿意稍候——”
“——少说废话,别浪费时间,马上开门!”楚凤歌的话语中已透出怒意。
此刻,他只觉得顾旭家中守门的仆人脑子有问题。
他身为大齐五品官员,远道从京城奔赴废土城,竟遭此仆人冷落门外,如玩偶般戏弄!
“非常抱歉,未经主人许可,我无法执行。”门内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
顾旭啊顾旭,既然你不懂礼数,我也无需客气!
楚凤歌愤然心想。
他决定硬闯入门,直接进入。
主意已定,他迅速将真元汇聚腿部,猛力踢向铁门。
“砰!”
金属门锁瞬间碎裂,铁门豁然洞开。
楚凤歌双手负于身后,大步走入。
“在我这位天才面前,没有跨不过的门槛!”他昂首挺胸,潇洒自语。
然而就在这时,楚凤歌愕然发现,面前竟还有一道同样的铁门。
“顾旭这家伙莫非有病?如此狭小的庭院,竟设两道门?他每日出入不嫌繁琐?”他在心中暗骂。
他再次抬腿,踢门而入。
紧接着,又一道一模一样的铁门出现在眼前。
……
楚凤歌连破三道门后,终于察觉异常。
“原来这全是顾旭布置的幻阵!”他摸了摸下巴,深吸一口气,“大意了,大意了!”
楚凤歌虽有时头脑不够灵光,但当他静下心来,凭其修为与神识之力,破解这个幻阵并非难事。
他闭眼又睁眼。
周围的幻象顷刻消散。
此刻他发现自己仍站立在人来人往的平安巷,面前的铁门依然紧闭如初,完好无损。
楚凤歌鲜少对人表示钦佩。
尽管顾旭的修为远低于他,却能用幻阵短暂迷惑他的感知——这无疑超出了常规认知。
唉,既生楚,何生顾?
楚凤歌长叹一声。
他只感到,自己通往天下第一的道路,愈发崎岖坎坷。
…………
同一时刻,顾旭也在菜市街采购完毕,手中提着白菜、番茄、豆腐、肉块等食材,返回平安巷。
见到立于自家门前的楚凤歌,他不禁愣住两秒。
楚大人,不是说好明年京城再见吗?
怎会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
莫非想念我了?
顾旭心中困惑。
但他还是走上前,将手中的菜篮放在地上,向楚凤歌微微点头:“下官未曾预料楚大人远道而来,未能迎接,还请楚大人勿怪。”
楚凤歌并未立即回应。
他微微眯眼,仔细打量顾旭。
他发现,与上次相见相比,顾旭的气色与精神状态发生了显着变化。
上次相见,顾旭身形瘦弱、面色苍白,宛如身患重疾之人。
如今,他不仅脸色红润,整个人更是神采飞扬。
“顾……顾贤弟,你这宅院中的幻阵,倒是有几分水平!”楚凤歌迟疑片刻,没有直呼其名,转而选用更为亲近且礼貌的“顾贤弟”。
“在下技艺浅薄,让楚大人见笑了。”顾旭谦逊回应。
此刻他显然已察觉,刚才楚凤歌试图强行闯入,误入幻阵之中,差点触动杀阵——几乎成了他检验阵法威力的试验品。
可以说,楚凤歌险些成为一只无辜的“小白鼠”。
“另外,顾贤弟,你家那位看门的仆人,似乎脑子不大好使,建议你尽早将其解雇。”楚凤歌接着淡淡道,“就他那死板性子,恐怕日后会给你带来麻烦。”
顾旭尴尬一笑,未予言语。
他今日刚以“点睛赋灵”之术,对屏风画像中小书童眼睛内的符文进行改良,赋予其“面部识别”功能,使其能辨认来访者的身份。
只是当前此法术尚不完善,给客人们的“用户体验”不佳。
可以断言,它仍是个呆头呆脑的“人工智能障碍”。
…………
片刻之后,他引领楚凤歌步入宅邸,在主厅落座,并示意小书童为他们斟上两杯热茶。
楚凤歌甫一坐下,便直截了当地说:“顾贤弟,我此次莅临废土城,是奉司首大人之命,前来劝说你接手调查陆氏庄园的灵异事件。”
又一次听到“陆氏庄园”四字,顾旭只觉一阵头疼。
“司首大人对我也太过高看!”
“司首大人确实对你寄予厚望,”楚凤歌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滚烫的茶水,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嫉妒,“他认为你是破解陆氏庄园谜团的关键人物——要知道,司首大人作为高位圣人,极少对人给予如此坚定的肯定。”
“可比我修为高深者众多,皆未能解开此案,”顾旭低头,语气谦逊地回应,“我不明白自己有何德何能,竟能得司首大人如此青睐。”
楚凤歌语调冷淡:“现有情报显示,此案并非仅靠武力就能——在那诡异的庄园内,智慧远胜于力量。”
顾旭心中暗忖:原来陆氏庄园是个需要解谜的难关,难怪这位看似才智出众的楚大人未能顺利破局——他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然而这个理由并未消除顾旭的疑虑。
“能让众多修士束手无策,陆氏庄园内必有‘恶灵’级别的邪灵,且数量恐怕不止一两只,”顾旭续道,“以我当前修为,一旦它们发难,我将毫无自保之力。我还年轻,不想就此枉死。”
楚凤歌讪笑一声:“司首大人早已预见你会有此顾虑。关于你的生命安全,他已做了周详安排。
“首先,我将与你共同深入庄园,充当你的助手与保镖,对付所有企图伤害你的邪灵。若你在其中遭遇不测,我将受司首大人严惩。”
楚凤歌的话中透着一丝阴阳怪气,显然他并不情愿承担此任。
顾旭抬头审视楚凤歌,内心依旧缺乏安全感。
这个保镖似乎并不可靠。
“其次,”楚凤歌稍作停顿,从衣袋中取出一颗晶莹璀璨的透明珠子,递至顾旭手中,解释道,“此珠名为‘破空珠’,是司首大人特意为里备下的珍稀保命法宝。当你面临生死危机,只需捏碎此珠,即可瞬间穿越空间,到达方圆千里内任何你想去之处。即便被困于敌人阵法之中,或遭法术封锁空间,‘破空珠’依然有效。”
楚凤歌上回从陆氏庄园逃脱,正是借助了“破空珠”。
但他不愿在顾旭面前提及这段狼狈经历。
握着珠子,顾旭心底总算多了几分底气。
“楚大人,请代我向司首大人表达诚挚谢意,”他真诚道,继而又忧虑地说,“但我仍有顾虑。以往任务中,我曾遭遇过擅长操控心智的邪灵——有的能使人生生晕厥,有的能让人无法动弹,甚至有的能将人化作傀儡,任其摆布。
“我害怕,面对这类邪灵,连捏碎‘破空珠’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坐以待毙。”
楚凤歌曾听司首大人提过,顾旭行事极为谨慎,无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冒险。
但没想到顾旭竟会顾虑如此之多细节。
“司首大人对此亦有考量,”楚凤歌边说边从衣袋中掏出一只墨玉手镯,递向顾旭,“此为‘替身手镯’,能为佩戴者抵挡一次致命攻击,并解除所有负面状态及控制。有了此宝,你必定能抓住机会捏碎‘破空珠’逃生。”
顾旭接过“替身手镯”,心中暗赞。
“此外,”楚凤歌继续道,“司首大人将运用天机术,通过你的‘神机令牌’时刻关注你的状况。若上述法宝仍无法保你安然,他将亲临现场,确保你的安全。”
听闻此言,顾旭愣了一瞬。
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司首大人在外的私生子。
“司首大人……考虑得如此周全,”他由衷感叹,“我这般修为低微之士,竟能得到司首大人如此厚爱……”
“司首大人认为你具备圣人潜质,”楚凤歌面无表情,“他对你的援助,实则是对未来的投资。他期待你能迅速成长,日后为他分忧。”
“身为猎人,为司首大人分忧乃职责所在。”
“司首大人还指出,陆氏庄园对他人而言或许是灾难,但对你来说则是机遇,”楚凤歌继续说,“陆氏先祖以诗画入道,最终羽化成仙。他遗留的部分传承,包括家族传世之宝‘惊鸿笔’,仍隐藏在那废弃的府邸中,等待有缘人探寻。
“你博览群书,当知那‘惊鸿笔’具有将诗画意境实体化、化为攻防手段的力量。用于绘制符箓,更能提升其威能。”
“可是,楚大人,我记得典籍记载,青州陆氏被抄家后,所有财产皆归属国库——”
“——世俗财富如此,‘惊鸿笔’作为‘十二神器’之一,自有其灵性,能自主选择主人。即便是陆氏族人,也须得到其认可,方能驾驭其威力。若它不愿被寻获,便会自行隐匿,无人能寻。
“其上一位持有者,乃被誉为‘素雪仙子’的陆家千金陆诗遥。她在世时,‘惊鸿笔’便已消失无踪。
“司首大人认为你不妨一试,或许有机缘。”
听罢,顾旭轻叹一声,仍陷入沉默。
此刻,他正在脑海中快速权衡利弊,分析参与此案的投入产出比——
**投入:**
1. 大量时间(若用于修炼,也许能助我突破至“黄泉第三曲”、甚至“黄泉第四曲”……);
2. 一定的风险;
3. 由于陆桓叛国的历史敏感性,若我涉足此案,有可能卷入废土世界的权力斗争,与我低调发展的策略不符;
4. ……
**收获:**
1. 大量功勋;
2. 一项上乘法术;
3. 司首大人的好感;
4. 有极小概率成为“惊鸿笔”的主人;
5. ……
楚凤歌见他犹豫不决,眉头微皱。
“其实,司首大人还提及一个理由,足以令你抛却一切顾虑,欣然接受这项任务。”
“何理由?”顾旭抬头看向他。
“猎人组织沂水负责人陈济生,此前私自闯入沂山禁区,不幸中了雪女的‘霜凝’诅咒,”楚凤歌平淡叙述,“此诅咒将持续侵蚀他的经脉,随时间推移,将使他的真元逐渐凝滞,阻碍他修行进步,甚至可能导致修为倒退;对其身体健康也有严重损害,将使他长期忍受身心痛苦,并削减寿命。
“司首大人称,能破解‘霜凝’诅咒的‘霜融’之术,便隐藏于陆氏庄园之中——”
“——楚大人,此事为何不早言明?”顾旭霍然起身,打断他的话,“我们即刻启程,莫再拖延。”
“此刻出发?去哪里?”面对顾旭态度的突然转变,楚凤歌一时有些发懵。
“陆氏庄园。”
顾旭早有预感:陈济生为了帮他取得那罕见的雪参,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尽管陈济生总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甚至时常刻意散发第四境猎人的气场,传递出“我此刻强盛,无需为你担忧”的信号。
然而那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却在无意间揭示了真相。
顾旭始终对此忧心忡忡。
近几日,他查阅诸多文献,试图查明陈济生的伤势或病因。
然而因陈济生始终在他面前巧妙掩饰,他久久未得答案。
直至今日。
楚凤歌告知他,“陈济生中了雪女的‘霜蚀’诅咒”。
这让顾旭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深刻认识到,陈济生为那雪参所付出的牺牲,远超他原先设想。
就在这一瞬,顾旭决然决定踏入陆氏庄园。
他不再纠结得失、利益计算。
毕竟,陈济生曾冒死闯入沂山雪女的领域,为他摘取珍贵雪参——一步踏错,便可能命丧雪山,永无归期。
如今,顾旭身怀“破空珠”、“替身手镯”等珍贵保命宝物,更有楚凤歌乃至猎人组织司首洛川的全力护航。
那庄园内的邪灵欲杀他,其难度无异于挑战当世圣人。
在此情况下,若他还再三推诿,无疑如同冷血生物。
“陈大人,你放心,”顾旭心中默念,“我定会竭尽全力,在那庄园内寻得解除‘霜蚀’诅咒之法。”
……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旭简单整理行囊——其中包含厚厚一叠“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解秽神符”、“束缚符”等各类符箓。
楚凤歌背手立在一旁,静静注视他打包物品。
他曾于“温故壶”幻境中见识过顾旭绘制符箓的威力。
他难以想象,若这些符咒力量同时释放,将会引发何等壮观的火光。
之后,顾旭又对屏风上小书童的符文做了适当调整,将其接待客人的口吻改为“我家主人外出办事,如有急事请留言”。
一切就绪,顾旭与楚凤歌一同走出房门。
金黄阳光洒落,照亮他的脸庞。
此刻,顾旭习惯性地摸出三枚铜币,欲以“六爻起卦法”占卜此次任务吉凶。
然而沉思片刻,他又将铜币收回口袋。
既然他已决意解决此案,无论卦象显示“大吉”还是“大凶”,都已失去意义,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世间之事,有些命中注定,有些则需奋力争取。
这一次,顾旭决定亲手握住命运的缰绳。
……
“顾贤弟,你恐高吗?”片刻后,楚凤歌站在平安巷口,询问身旁的顾旭。
“还好吧!”顾旭摇头答道,“楚大人,我们今日要飞往青州府吗?”
“你不是急着赶时间?”楚凤歌冷漠道,“沂水县距青州府有两百多里。御剑飞行是我们抵达青州府的最快途径。”
言毕,楚凤歌再次抬头望天,高声呼唤:
“剑来!”
一柄精巧的长剑瞬间出现在他身旁,悬浮于半空。
顾旭深知,这柄剑便是楚凤歌的本命之物。
它平时存于楚凤歌的丹田之内。
使用时,楚凤歌只需心念微动,此剑便可瞬间显现。
凭借敏锐观察力,顾旭注意到剑柄上镌刻着两个刚劲大字——“天魁”。
“天魁”乃北斗七星首星。
楚凤歌作为司首洛川的传人,修习《列星诀》,掌握诸多星象术法——其志在成为天下第一,因此将剑命名为“天魁”。
顾旭忆起占星术书籍中的描述,“天魁”、“文昌”、“文曲”、“左辅”、“右弼”、“天钺”、“禄存”等星辰皆为紫微星的辅星。
其中,“天魁星”象征贵人,被誉为“天乙贵人”,蕴含一股浩然正气,喜助弱锄强、主持公道,且乐于助人、常为人铺路开道。
然而,顾旭看着楚凤歌那傲慢自负的神情,再对照书中描绘,总觉得两者并不相符。
……
楚凤歌轻盈一跃,稳稳踏上“天魁剑”,立足剑身。
“快上来吧!”他向顾旭挥手示意。
顾旭望着狭窄的剑身,心中不免忐忑,怀疑它能否承载两人。
他略作思索,从口袋取出一张“驭风符”,贴于自己身上——有了此符,即使从高空坠落,也能影响周围气流,形成缓冲,防止直接摔死。
随后,他才安心踏上“天魁剑”,站立在楚凤歌身后。
此刻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即便两人共处剑上,他仍感觉稳如磐石,仿佛立于坚实大地,绝无跌落之虞。
“顾旭,你对我御剑飞行的技术这么没信心?”楚凤歌皱眉问。
“当然不是。”顾旭笑着否认。
“那就好。”楚凤歌淡淡道,“抓紧我的衣服,我要起飞了。”
顾旭立刻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因顾旭抓得过紧,楚凤歌感觉自己的衣物几乎要被这家伙扯掉。
随后楚凤歌心念微动,两人驾驭飞剑,直冲云霄。
尽管顾旭已有心理准备,但起飞刹那的惊人速度仍令他肾上腺素飙升,带来强烈刺激。
短短十几秒,他们已至数百米高空。
地面景物迅速缩小,视野渐次开阔。
城内的建筑化为微型模型,行人变为微小虫蚁,田野间的道路缩成弯曲细线,宽阔河流变为绵长白练。
“紧张吗?”片刻后,楚凤歌又问。
“有点儿。”顾旭坦诚回答,“毕竟这是我首次升空。”
楚凤歌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其实……我也紧张。因为我是首次带人飞行。”
青州府位于沂水县北方。
两地相距两百多里,其间横亘着峻峭险峻的沂山。
因沂山周边阴煞之气极度浓厚,加之雪女恶名昭着,楚凤歌在驾驭飞剑时特意避开沂山区域,向东绕了个大圈子。
顾旭立于剑上,聆听风声呼啸。
轻薄云雾疾速掠过,雄鹰与他们并肩翱翔。
视线尽头,沂山巍峨山峦与皑皑白雪依稀可见。
此时,沂山大半山体被浓厚乌云遮蔽,不时闪现电光,犹如妖邪大军逼近,使人望而生畏。
“看来雪女又强大了……”楚凤歌扭头看向沂山方向,低语道。
“楚大人,像雪女这类‘凶神’级邪灵,对民众生命安全构成巨大威胁。圣人们是否有考虑过亲自出面彻底解决它们?”顾旭提问,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既然昔日大齐国师凭借精湛符道修为轻易铲除九婴蛇妖,为何圣人们不一鼓作气,将所有恐怖的“凶神”级邪灵彻底消灭?
“你还不懂,圣人对付邪灵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顾虑,”楚凤歌淡然回应,“再说,同样是‘凶神’,邪灵实力也有强弱之分——有些恶鬼,即便是圣人也会感到棘手。”
顾旭点头赞同。
看来那“九婴蛇妖”,恐怕在“凶神”级邪灵中属于较弱一档。
……
尽管绕行,他们仍仅用不足一刻钟便抵达目的地。
两人在青州城外、离城门数百米处降落。
“青州府内设有禁止修士飞行的禁制,我不能直接飞入。”楚凤歌解释。
顾旭微笑。
他知道,以楚凤歌性格,若无禁空禁制,定会以最引人注目的方式飞入城中,让全城之人仰视其风采。
接着他看向前方。
只见一道黑沉沉城墙突兀矗立眼前。
它横跨地平线,无间断地向两侧延展,直至远方消失。
这座巨城,竟无法一眼看出周遭面积。
宛如一片乌云,霸道地阻挡阳光。
这是顾旭穿越以来首次亲临青州府。
尽管时小寒与马钦曾多次向他描述过这座城市的雄伟壮丽。
但亲眼所见,顾旭仍感震撼不已。
“这便是依靠修行者力量构筑的大都市么?”他心中感慨。
他记得书中记载,青州府城墙砖石中融入炎阳之力,可驱散阴煞之气。
此外,城内以修士真元之火点燃上千盏明灯,即使黑夜,亦灯火通明,令一般邪灵难以接近。
故青州府被誉为“千灯之城”、“不夜之城”,是胶东地区最能带给民众安全感之地。
“遗憾你未曾目睹洛京城,”楚凤歌轻摇其头,自豪地道,“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雄城——与之相较,这青州府根本不值一提。”
身为京城人,能在顾旭这位“乡巴佬”面前展示优越感,楚凤歌心情愉悦至极。
……
二人随即向城门走去。
青州府虽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但今日仅东门开放,其余城门均封闭。
进出城的民众在官道上排成长龙,拥堵在城门洞口。
然而楚凤歌身着驱魔司“七曜服”,腰悬五品官金腰带,自然具备插队特权。
他经过时,官道上的百姓不约而同退至一侧,为他让出通道。
至于顾旭——
因出门匆忙,他仅着一身淡青色便服,加上面容过于年轻,被旁人视为楚凤歌的随从。
他们很快来到城门洞前。
此刻发现,数名驱魔司差役手持金属杆,待每个进城百姓走过时,会在他们身上拍打几下。
“你们这是做什么?”楚凤歌上前询问。
“回禀大人,近日沂山区域阴气骤增,附近民众受污染严重,可能转化为怪物,威胁城内居民安全,”几名驱魔司差役毕恭毕敬答道,“因此,我们需要用法宝检测每位进城者体内阴气浓度——若过高,金属杆会变黑。遇到此种情况,需将其送至驱魔司观察。”
楚凤歌点头表示理解。
继而转身对身边的顾旭说:“我们先去青州府驱魔司找魏千户,如今陆氏庄园已被青州府封锁,未经许可无法进入。”
话音未落,楚凤歌施展身法,瞬间消失原地。
顾旭看着他瞬间消失的背影,微微眯眼——他清楚,楚凤歌此举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炫耀其“流星走月”身法,享受被人瞩目的快感。
“你以为只有你会‘流星走月’吗?”顾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
随即,他也运用同样身法,紧跟其后。
……
目睹这一幕,值守城门的差役惊愕万分——
驱魔司五品官员施展如此鬼魅般的身法,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位身着淡青色棉布衫、年轻得过分的“随从”,竟也掌握了这般玄奥武技!
“难道如今做个随从要求都这么高?”差役长叹,心中愈发焦虑。
……
眨眼间,顾旭与楚凤歌已到达青州府城中心。
此处格局与沂水县相似——作为俗世与超凡领域的权力机构,知府衙门与驱魔司衙门分别位于中轴大街两侧,遥相对峙。
楚凤歌穿过两尊石狻猊雕塑之间的台阶,步入青州驱魔司衙门大门。
“本官驱魔司郎中楚凤歌,”他对门卫衙役道,“唤青州千户魏九思前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