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孤立无援,唯有自我牺牲,做不了一个人的爱人就做她的后妈,做不了后妈哪怕恶心他们一下,看到他们收不了场的尴尬境地,她也是情愿的。
情愿这个词应该是世上最不胜唏嘘的两个字,所有的事情都毁在一个“我乐意”,哪怕当初那个人希望你回答的是“我愿意”,可是女人总是过度聪明,愿意用“我乐意”来化解自己低一等的处境,来维护自己最后的自尊,哪怕之后赢得自尊的权利也不要了。
王爷的寿辰就在王府举办,年岁大不喜热闹,只叫了亲朋挚邻,钟慈在家等消息,不出所望她在受邀行列。
她在家里胡思乱想了很多,觉着王爷邀请她一定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甚至能在寿宴上公布崇慎和杜妙仪的订婚时间,女人都是神经质的,想的越多套牢的永远是自己,她越是憋足了劲儿,甚至在辗转反侧的夜里挣扎着让自己不断思考,没几日她就瘦了好几斤,定制的成衣拿到后要需要修饰,她更是花了大价钱请了留洋的师傅亲自裁剪细腰带,整张鳄鱼皮只能裁剪出两双这样精致的鞋子,她为了不重样甚至咬牙重金全部收入囊中,头发也是专请了“美容场子铺”的首席剃头司仪给做了个造型。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刚刚好的青春年少,刚刚好的热情,刚刚好的意气风发,刚刚好的执着,一切都那么完美的钟慈。
今晚却要毁了自己,成全自己。
都说女人是凄美的蝶,扑火时都是笑的,崇慎在门厅接待客人时要是能读懂钟慈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笑,也许故事会短一些,会美满一些。
可是世间的所有阴擦阳错都那么值得推敲,崇慎只是目光多在钟慈脸上驻足了片刻,门厅的灯光暗得让这个女人有一种肃然起敬的美,那么值得人怀念,钟慈对崇慎报以微笑,不带自我感情/色彩的,仅仅只是客套。
一切情绪恰到好处,这种场合钟慈得心应手,只是这次她一直身伴崇兆祥左右,崇兆祥自觉这位姑娘聪明,怕是知道自己对她的肯定,以准儿媳妇的身份亲力亲为朝大家打招呼。
她在身边帮挡酒,适当的时候解围,恰如其分的搭话,一切那么好,她跟老王爷配合的天衣无缝,大家也留意到王爷身边这位女精英,猜测她的身份,报以尊敬的微笑,窥探着,私下窃窃私语着她的来路与目的。
时间准备就绪,热闹的气氛,恭维的客套,恰当的时间,一切都是那么命中注定的严丝合缝。
门童送来花的时候,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哪位贵宾会这么讨好王爷,在每个人微微醺的时候,在话题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捧祝寿的鲜花适时送到。
钟慈袅袅走到门前接过捧花,微笑着,像一朵娇滴滴的包蕾,映着面前的洁白夜来香,施施然走到王爷面前,双手奉上,祝寿的话说的差不多了,这位姑娘要奉上今晚最诚挚的祝福,为了王爷的万寿无疆,为了在场的宾客,恰如其分的话语最能让人报以热烈的掌声。
气氛刚好,大家期待着,手中的碗筷都停驻,时间也似乎静止了,这位美丽的姑娘,整晚陪着王爷的姑娘,她会送上什么祝福?
“王爷,祝您永远身体康泰,我爱慕您已久,您对我的恩赐我铭记在心,我无以为报,只能盼着自己个儿能岁岁陪在您的身旁,为您解忧,为您分担烦扰,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用我今后的岁月侍奉您,不求名分,不求回报。”
好一句祝寿词!
多么感人的话语,听在崇慎耳力刺耳无比,他僵住手中的餐具,不愿抬头看此刻人们的表情。
王爷亦是愣住,心里警钟大作,这姑娘的肚量远比自己想的深沉,原来她更看重的是崇家的身世,是崇家万贯的家财,在获得王爷赏识的时候,她有了更大的非分之想,甚至放弃自己的恋人,愿意捷足先登,抢夺更大的一块肥肉。
啧啧,对这闺女的好竟变成她眼中步步为营的坚实台阶,幸好是在今晚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先发制人,才避免了以后儿子更大的不幸福,这样想着,王爷倒些许有些释然。
宾客亦是诧异的,虽然有些人已经猜到这姑娘对于王爷身份贵重,可是如此这般直接,他们始料不及。
钟慈满意大家的反应,静待这场闹剧以她的胜利落幕,之后会怎样她不考虑,她只要此时的羞辱!哪怕这羞辱的范围也席卷了她,没关系,难堪谁都要承受,那么一起下地狱又如何!
崇慎竟没看出钟慈有这份心胸,自己只是一块踏板,她要的远比自己想的多,比自己想得肮脏。
王爷在微微愣神的时候思绪转的特别快,放眼扫视在座的宾客,都是等着答复,有的等着看好戏。
没错,一把年纪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怎么会呢?
他正了正身姿,起身接过捧花,宠溺的带着欣然的微笑,这姑娘的算盘他是看透了!原来都是冲着他的家产!那么现在是否成全她?顺水推舟有何不可,他那个傻儿子被蒙在鼓里,此刻的羞辱是这个做父亲必须维护的。
他低头在钟慈姑娘额间献上一吻,又捧起花陶醉的嗅了一嗅。
“夜来香,花如其人,不舍采摘。”
场上还是静止的,崇慎抬头望着钟慈,满眼悲凉。
钟慈也看着他,她要的表情,他终于给了。
大家都起立鼓掌,祝福这一对,虽然他们自己也彷徨,但是没有什么能比此时的掌声更能化解尴尬了。
其实今晚的可怜人只有一个,钟慈首当其冲,她也没料到王爷的快速应对以及宾客的趋炎附势,她只为羞辱王爷家人一番,她怎会不知道王爷对她无半点意思,可是被利用就要反过来制衡,她挤出一个算是幸福的微笑,心里针针扎,滴的血都快溢到喉咙,她哽咽着,别人以为是幸福的泪水,只有她知道是她败了,失败的苦果让她节节败退。
姜还是老的辣!
在大家的掌声中,崇慎又低下了头,他仔细吃着盘中的冷餐,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认真的品尝一道菜,但是食之无味,他希望宴会的快快结束,他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梦的开始和梦的终点没有时差。
宴会结束,宾客散去,钟慈努着劲儿陪在王爷身边送客,也许是倦了,也许是心灰意冷了,她笑得越发僵硬,直到宾客散去后她还保持那份伪善的笑容,僵硬的挂在唇边,王爷斜睨着她,带着鄙夷带着悲悯,唤她到客厅喝一杯茶。
“闺女,今后你有何打算?”
钟慈在水池边洗涮着茶杯,听到这句话时,眼泪竟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她不敢回头,还是默默地洗着茶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是为着那句“今后如何打算”还是为着王爷唤她“闺女”。
久久的没有回应,只有流水声和茶杯碰撞水槽的声音,王爷站在她的身后,亦是不发一言,女孩子的心思真似海底针,他一生只接触过尼斝一个女人,竟不知道其他女人各怀鬼胎的令人害怕。
钟慈到最后这一刻都不愿意服输,虽然她让自己设的陷阱又绊了个跟头,但是她还是愿意憎恨这个世界,憎恨别人拿她当棋子,憎恨所有自己可得而不能得。
但是她今夜已经麻木了,明天就会有人传出她与王爷的忘年恋,郎情妾意好不欢喜,可是当真欢喜吗,她的赌注很大,赌了后半生,可是还是赢不了,生平第一次的自卑而无可解,她还是恨,恨自己多一点,她还要赢吗?她真的斗不下去了。
所以她打开龙头,冲掉泡沫,头也不回的,走出的崇府。
崇兆祥也觉得疲惫,60岁,值得庆祝的日子,一切都该是顺遂自己的,可是,唉,可是,自己不该低估女人的欲望,不该引狼入室。
他走回房中,无心逗鸟,只是躺在摇椅上,神伤。
门外有脚步声,他该猜到是谁,可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都无从梳理,也无法应对。
“父亲”
崇兆祥没做声,摇着摇椅,他也在思考。
“父亲,您真的要娶钟慈吗?”
这个糊涂儿子,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居然蒙蔽的到现在还看不清方向!
“父亲,我想搬出去住”
搬出去住也好,这是一个契机,早晚要自立的,趁早知道世间人情的凉薄,对成长总是有益的。
“父亲,我不该怪您,是我没看透钟慈的真心。”
人已六旬,却从未听过儿子为自己开脱,为父的心里翻江倒海,办的是一桩良辰好事,却惹来儿子不必要的烦恼,关键是儿子在深思熟虑后没有怪罪自己,但是真的没有怨恨吗?没有怨恨为何要搬出去住?
“出去住独立也是好的,总该自己接触社会,我能保你的还有几年光景?”
这话听在崇慎耳朵里,浅显的意思就是父亲答应了他的期许,深层含义就是让他搬出去也好,他跟钟慈俩人的世界,儿子眼不见心为净。
“我要带着索子和城叔,自己挑选处宅邸,望父亲批准。”
“一切随你”
久久的听不到下一句搭话,崇慎转身要回房,忽然听到房中父亲发话。
“她爱你吗?”
“或许是爱的”但是爱有什么用?女人最后选择的还是金银。
“你爱她吗?”
崇慎低着头,久久的,久久的,回答。
“也许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