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阐提寺叨扰几日

    定文和定慧收了茶杯，我和芸华便随那僧人到藏经阁中去见佛子。

    阐提寺的佛子百世轮回，每一任都有着般若智慧与大慈悲之心，唯一不同的是坐上这位置时的年龄。早先定慧介绍过，这一任的佛子法名桑杰，年仅十二岁。我们见到桑杰佛子时，他正端坐莲台，面容慈悲，法相庄严，身边环绕着缥缈佛光。

    一声金铃“叮”地脆响，桑杰佛子缓缓睁开眼，目光沉静而明亮，让人肃然起敬。桑杰佛子稚嫩的童音飘忽出来：“两位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还望施主海涵。”

    我和芸华一叠声的无妨。寒暄完毕，桑杰佛子将我们请进一间狭小的佛堂，亲手合上门扉，转过身来，开始说正事儿。

    桑杰佛子从《莲华经》开始说起。《莲华经》的最后一卷并不讲法，而像一卷谶书，上面记载的种种预言，几百年来已证实了许多。谶书详细描述了一盏紫檀灯，说紫檀灯从阐提寺建寺之初就点亮，一旦熄灭将意味着魔莲降世。桑杰佛子道：“江央佛子在任时，就曾摇摇欲坠过。”

    佛子说这些话时，我频频点头。可他接下来的话犹如霹雳，震得我浑身僵硬。桑杰佛子宣布：“可这次，紫檀灯是真的灭了。”

    斗室内百支红蜡齐齐颤了一颤，户外有闷雷滚滚而过。桑杰佛子不愧为一代高僧，说出如此震惊的消息，依然稳如泰山，静如止水的目光望着惊诧的我和芸华。

    魔莲降世会有什么后果，两百年前我已尝过序章。当年的惨烈情形历历在目，其后我又花了几十年养伤。想到这些，我不由得脊背发凉。

    却是芸华冷静一些，折扇在手心点了点，蹙眉道：“紫檀灯亮了几百年，怎么说灭就灭了？”

    桑杰佛子手捻法指，微微垂下脸，沉默不语。

    我缓过劲儿来，道：“佛子，你既请我们来，就该信任我们了。关键信息不让我们知晓，我们如何帮助？”

    佛子的小手这才微微颤抖，低声念道：“罪过。”

    既然佛曰不可说，我和芸华便不再苦苦相逼，很识相地退出来。但好歹芸华的念想实现了，他一脸正气地提出让我俩在阐提寺叨扰几日，理由极富丽堂皇：“为了应对突发状况，避免像江央佛子时那样。”桑杰佛子二话不说答应了。

    芸华偷偷告诉我：“反正佛子早晚得告诉我们。”

    瞧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于是我陪着芸华，开始了在阐提寺混吃混喝的日子。芸华的轻狂在这里也毫不收敛，经常僧人们做法事时，他便啃着苹果或香蕉在不远处斜斜地倚着柱子观赏。

    这天清晨，芸华又捻了串葡萄，一颗一颗丢进嘴里，腮帮子一动一动地嚼着，看人家早祷诵经。我怕他遭天谴，便拖着他一起参观阐提寺。这一参观，才参观出阐提寺的规模超乎想象。我俩从旭日东升的时分边走边闲聊，起初饶有兴致，连清池畔的芭蕉和敞厅外的簧竹都能品评一番，后来日头上了中天，葡萄也吃完了，渐失耐性，索性寻了张石桌对面坐了下来。

    这一方小院清静，绿树成荫，树叶沙沙作响，送来一阵凉风。我捶着小腿抱怨：“这林林总总有上千座殿，也比当年奢华，走一趟累死个人了。”

    芸华的讥笑悠悠传来：“才走两步路就瘫了，看来我得加强锻炼你。”

    我不服道：“你老人家才是呢，隐居得太滋润，瞧你那腰上多了几斤膘。”直起腰，看见一抹不陌生的身影，忙招呼道：“定慧，过来这里！”

    定慧看见我招手，连忙走来，彬彬有礼地询问何事。我请他坐下，道：“刚好想找个僧人问些事儿，可巧你就来了。”

    定慧笑了笑：“我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经过这里。施主想问什么？”

    我问道：“这阐提寺比从前大得多了，是哪些善男信女做的功德？”

    定慧正要答话，一声热烈的“师兄~”横插进来，正是定文那小胖子。定文捧一茶盘，上面一只茶壶，一串儿茶杯。定文迫不及待对他的师兄道：“师兄，好巧呀，在这里遇到你！”说着给我和芸华先倒上茶水。

    定慧的笑始终挂在脸上，只是僵硬不少。他整理一下表情，指着远处的墙说道：“定文，你看见那棵树了吗？”

    定文将视线放长了，将头点了两点。

    定慧继续柔声道：“那棵树有秘密，你去听听它怎么说。”

    定文愣怔一下。

    定慧声音放得更柔：“不相信师兄吗？”

    定文猛地摇头，屁颠屁颠跑去。

    定慧这才出了一口气：“见笑了，我这师弟聒噪，不支开他不能继续讲话。”

    我和芸华呵呵笑道无妨。

    定慧一笑，轻轻带过话题：“前辈可知道万俟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