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天气转暖,破天荒这一日妙妙跑来禀报,那时我正翘着脚吃点心,她一声:“公主。”差点没让我噎着。
“怎么啦?什么事这么慌张?”我喝了口茶水顺一顺。
“谢……谢大人来了。”她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他来了?”我马上站了起来:“不会是走错了吧?”
“没,”她又说着:“等了有一会了。”
“那快走快走。”说罢我拔腿就走,顺道挽着妙妙。妙妙还没缓过起来,又被我拉着飞奔起来。
走到厅外,我连忙问着身边的妙妙:“我这头发好看吗?衣服脏了吗?今天没化妆我……”
妙妙大喘着气,还抬头对我不停点头,我也对她点头一笑,进了厅中。
他正站在一幅山水图旁边自己观赏着,我从后面咳了咳,他才转过头来。
“好久不见,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我笑着看看他,又举臂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下说吧。”
他却走近我,很近很近,在我耳边低声说着:“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倒有点惊讶,微微躲开了些,问道:“什么事能让素日孤傲的谢侍郎这么求我?”
他又凑近,道:“莫开玩笑了,我这是件正经事。”
我才正经了起来,也低声道:“什么?”
“带我去……寒松馆。”他呼吸的气息喷在我耳侧,痒痒的,我退开一步摸了摸耳朵。
“寒松馆……什么地方?还要我带你去?”我纳闷看着他,他一脸不可说,纠结着。
“别取笑我了,你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低声道。
“我知道?”我很是纳闷,余光瞥见妙妙趴在门口,对我说着口型。
我看着她的口型,低声跟着说着:“难……关?”
“什么难关?”我喃喃着,又回头看了眼谢尽咏,他一脸的尴尬,我才明白了是什么地方。
“男馆?你去那干嘛?”我不小心说出了声,谢尽咏眉头紧皱,就差扑上来堵住我的嘴了。我连忙放低声音,说道:“你不会,好男风吧?”
“瞎说什么呢!”他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去:“我府上马车已在外面等着了,快走吧。”
我被他拖着,边走边道:“你这么急啊?”
他索性回身捂上了我的嘴把我塞进马车里,妙妙本来跟了出来,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色,她才点点头退了回去。
在马车上他倒是尽量降低存在感,我却好奇贴了上去。
“状元郎,跟姐姐说说,为什么要去男馆啊?”
他无奈看了我一眼,拿一把折扇支着将我推开:“你也就这方面,能当上我叫一声姐姐。”
“愧不敢当。”我拱手一让:“那,状元郎,本宫想知道你为什么想去男馆,你要回答,必须回答,否则我就不去了。”
“去不去,不由你。”他指了指马车,大概是说进了他这个地儿,再就出不去了。
我抱臂看着他,想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脸的怕不要脸的,便大叫道:“救命啊,状元爷……”
他一下子慌了起来,拿手堵住我的嘴道:“好好好,说说说。”
我转转眼睛一笑,他松开了我。
“家父生前为江南道巡按,却在一次进京述职之时,莫名去世。虽然消息几经隐瞒,只说家父失足落水逝世,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几经探查才得知他是死在了寒松馆。”
他眉头紧皱,眼光悲痛。
我也严肃了起来,低声道:“虽说我这话不妥当,但是若令尊当真在寒松馆去世,父皇恐辱没琅琊谢氏清名,所以隐瞒真正死因也并非坏事。”
“不可能,抛开家父平日品性不说,只说他去世之时是与户部尚书李继丰在一处,我便觉得有疑。因我父亲明明……”
他说到这欲言又止,情绪激动,我叹了口气按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安抚道:“好了,我不问了。”
他这才似松了口气,却也没拂开我的手。
“你们前朝的事情,我不想管。”我笑着道:“不过你去男馆,我可是要管一管。你等会进去要听我的,别老摆一副冷脸,你看哪个去找乐子的爷是这样的?”
他瞥了我一眼,勾勾嘴角笑了笑。我这才放下心来,盘算着等会要怎样发挥。
毕竟,我也算是个初出茅庐的。
寒松馆不在城南那些花街柳巷,倒是在一个寻常的街道上,街边翠柳如荫,绿竹猗猗。
到了门口,谢尽咏叫人把马车停得远了些,我知道他好面子,便在心中笑了笑。他正要往里面走,我赶忙拉住他,与他十指相扣。他看低头看了看手上,又看了看我,手松了松。
“若不是你那么急,我好歹还能穿身男装。你看哪个大姑娘来男馆的?你就给我牵着手,扮做夫妻。”我声音小,却难得的凶悍。
“公主不比别的大姑娘,说不定来过呢?”他低声瞥了我一眼,却没松开手。
进了门,一位清秀的小男孩问道:“公子夫人是来找人的吗?”
“找……”谢尽咏显得很生疏,我心中倒是放心下来。
“是,”我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门路:“但还不算熟悉,麻烦给一间雅室。”
“是。”那小男孩去柜台后取了牌子,带我们上了二楼。
这地方隔音真是不错,甫一上二楼才看的出来这是个烟花之地,长得漂亮的,定是男倌,至于那些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应该就是恩客了。我感到他的手紧了紧,再看他的脸,眉头紧锁,牙关紧咬,低下头去。
恐怕任谁知道父亲是死在这样的地方,心中都会不舒服吧。
我用指尖抚了抚他的手背,随着那小童拉着他进了一间雅室。
“夫人既然与公子是初次来访,那不如跟小的说一说想找什么样的人?”这小童虽然年岁小了些,但难得的乖巧懂事,不多言不多语,低眉顺目的,一看就是立过规矩的。
“我想找那种,年纪稍微长一些的,大概在……二十五岁上下,”我站起身来,对那小童低声道:“就是那种乖巧一些,平时不多嘴的,五六年前达官贵人喜欢的那种。”
那小童受了惊,连忙抬起头来,我悄悄向他塞了个金元宝,低声嘱咐道:“放心,既然能点这种人,便消受得起。”
那小童想了想,点头退下了。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绿茵茵的景致,沉默安静。我想起他刚刚的眼神,便想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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