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灼面上是个软性子,连学生都敢开他玩笑。
真到了大是大非面前,其实也和他爸爸一样,不会退让半步。
他冷眼与陆母对视的那一刻,看得那女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凛抽开手腕,当着父母的面直接握紧裴灼的手,十指相扣仿佛嵌扣的锁。
他们同时转身离开,不愿与这对父母再多言一句。
陆母忽然就失控了。
“你不可以走!”
“我养了你十八年,十八年!你离家出走的时候考虑过你爸爸吗,他那天晚上直接心梗了你知道不知道!!”她声嘶力竭的对他咆哮:“你考虑过我们父母的半点感受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孽子!畜生!!”
裴灼加快了脚步,不想和疯子有任何纠缠。
商场里的顾客们听见了吵闹声,纷纷停下脚步在往他们这边看。
他们的目光仿佛给了陆母勇气,让她用更大的声音羞辱这个叛逃的儿子。
“你怎么可以和男人在一起?!你是怪物吗!!”
陆凛骤然停住,转身看向那一脸阴沉的父亲,还有眼泪簌簌落下的母亲。
“让我差点变成怪物的,不是你们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瞳孔微缩:“十年过去了,你们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陆母已经失控,吼道:“那你也不能变成同性恋来刺激我们!”
陆凛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牵着裴灼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
背后传来悲鸣般的撕裂哭声。
其实背后并没有人追上来,但他们连电梯都没有等,从逃生楼梯一直往下走了四楼,一路都没有和对方说话。
他们其实都活的很明白。
从学校到家里,从公开到私下,他们两人反反复复的在不同身份里切换,平日哪怕一起出去吃饭也会尽量叫上霍鹿或者小黄,把风险规避到最低。
他们的相爱是个秘密,可能这辈子都不能与他人言说。
陆凛拿出车钥匙的时候,裴灼伸手夺了过去,抢先一步进了驾驶座。
陆凛沉默地坐进了副驾驶,看着车开出阴暗潮湿的地下停车场,往灿烂天光里开。
“我很抱歉。”
裴灼打着方向盘踩下油门,看着远处很久没有说话。
陆凛十年没有见过父母,突然看见已经头发花白的他们,其实心里无数种情绪也在纠缠碰撞。
他半晌没有说话,感觉有什么在慢慢断裂。
“你不应该道歉。”裴灼开到高架桥上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系安全带,扣好以后终于看了他一眼:“也不该受这种伤。”
他从小就没有母亲,知道生命里缺失一角的感觉。
会隐隐作痛,会犹如深疮般烧灼心口。
陆凛这十年里,从大学起就在提前自立独自生活,经受的压力和难处不会比他少。
他是这样好的男人,赤诚凛然,温润严肃,连随手写几个字都能让他动心。
却被他的父母形容为怪物,被尽数否定一切,仿佛连出生都是个错误。
陆凛闭上眼,半晌没有说话。
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这个商场。
裴灼没有带着他回自己的家里,反而是开车回了裴爸那。
霍鹿今天过去吃饭,嚷嚷着要吃卤牛蹄筋和酱猪蹄。
裴灼拉着陆凛直接过去按了门铃,也不想再解释更多。
裴爸爸搓着手过来开门,见到他们两时有点惊讶:“哟呵,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还好昨儿包了好些饺子,搁冰箱冻着呢。”
裴灼伸手紧紧抱了一下爸爸,松开时看着他道:“我想家了,过来看看。”
裴宏川笑着摸他的头,仿佛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
又抬头看向沉默的陆凛,很大方的也伸手抱了抱。
“回家回家,吃顿好的。”
陆凛有些错愕,怔怔地转头看向裴灼。
他们这一路都没有跟谁打电话说过这件事,可裴家父子两的默契好像什么都已经不用说了。
霍鹿叼着半截虾冲出来,身后还跟着阿毛:“陆哥来了!陆哥快坐,我妈在炸虾呢!”
裴灼拉着他换鞋坐下,把这个浑身冰冷的男人带进这个暖融融的餐厅里,多的一句话都不说。
狗狗在绕着他们转圈圈,电视里放着乱七八糟的娱乐新闻。
陆凛十分钟前整个人都仿佛坠在冰窖里,此刻又好像被硬生生捂了过来。
他抽了一口气,缓了许久,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
“等会啊,饭马上就好,晚上留下来一块吃肘子啊。”
裴爸爸冲去厨房帮忙,炸虾炸小鱼的香气跟着散了出来,锅里还咕噜噜地煮着卤水。
裴灼握紧了陆凛的手,把掌心覆在他突出的指骨上。
“你不是怪物。”
“陆凛,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扛。”
“我一直在。”
他看着他,眼神坚定声音有力。
没有半分的恐惧和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