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埠是个大村,有一千多人口,再多上一些就能媲美那些小镇了。饶是如此,如今尚住在村里的地主富户,资产都不算多,至少比不上季家富有。当银钱积攒到一定程度,很少还有人愿意住在村子里,多数都会搬到镇上或县城里落户。
季家当初会搬到杨家埠住,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到季宣和代替原主之后,因着他和邵云辰年纪过小,与人交往,待人接物都够呛,为了安稳,索性一住就是好几年。
住着住着也就住习惯了,不出意外的话,季宣和打算再过几年,等他十四五岁再迁往康平县城季宅。
马车行驶在刚整修平整的路面上,季宣和想着事情,等有了决定,心神一松懈下来,人便有些昏昏欲睡。马车防震性能不错,只要不是快速赶路,那感觉跟躺在晃悠的摇篮里相比也没差多少。
朝廷这方面上真心不错,官道时常有人维护,修路的钱银从地方税收中取,官道途径的村子只要派出一些劳力即可。劳力出的工时能顶徭役,在家门口修整路面,又近又不算累活,想参与的人不要太多。这样的好事,百姓们自是竞相争抢。要知道,多数农户并没那么多银钱代替徭役,年年修路修城墙都是抢手活。
马车里的一应用具都是特殊设计的,因着马车多用于拉货,这些用具都能够拆卸。邵云辰手里捧着一个杯子,杯口和盖子采用螺旋纹,拧紧之后纹丝不漏,正适合在马车上用。
邵云辰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热茶,发现季宣和刚才还偶尔搭几句话,现下突然没声了。他转头一看,随即无声笑了起来。这么些年来,邵云辰对季宣和也非常了解,平常时候还好,一到了马车上,只要时间稍长,季宣和就会自然而然昏昏欲睡,仿佛行驶的马车有催眠的作用。
刚开始,季宣和规规矩矩地将脑袋靠在车厢上,随即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邵云辰怕他摔了,放好杯子,让季宣和靠在他身上。
秋天本是丰收的季节,今年却看不到这样的景象。透过窗子,邵云辰一路上见的最多的就是还泛着绿色的蔬菜,粮食作物稀稀落落的。有些田地空着,有些和季家类似,种上了土豆红薯之类,大豆这些用处多多的作物也能看到。
这些作物估计要留到第一场霜前,能长多久是多久,收成是能多一点是一点。从百姓们的应对措施能看出来各家当家之人的态度,要换成是邵云辰自己,那是绝不会让田地空着的。
康平县辖下一年就种一季作物,只要施肥得当,根本不需要休田轮作。就算种不了粮食作物,撒点牧草种子也成啊,牛养不起,养羊养猪总成吧?再不济也能肥田不是?
亏得邵云辰只心里想想,没将这些想法说给旁人听,不然段妈妈他们必会说上一说。不是每个人都像邵云辰那样有成算,要真所有人都这么有头脑,那锦朝也不会有穷富贵贱之分,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正因为人们的想法千差万别,生活才会这么丰富多彩。
“宣和,醒醒,到家了。”邵云辰将披在季宣和身上的薄毯子折好,收进一旁的置物盒内,随后才将人摇醒。
季宣和来到锦朝之后,警惕性虽下降许多,被人轻轻一摇却也立刻就醒了,刚还迷蒙着双眼,一瞬间就清醒无比,看见熟悉的环境后才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这种情形邵云辰见多了,除开最初几回有些疑惑之外,之后便习以为常。两人收整好衣装,相携而下。
此时天色已暗,只剩下夕阳最后一点余晖。
季家作息非常规律,通常这个时候早已用膳完毕。季家规矩本就没那么大,又因着季宣和不想用餐时有人时时刻刻矗立在自己身边,只要丫鬟小厮摆好膳食,便让贴身伺候的他们在外间用饭。
季宅的房间都很大,照规矩季宣和同邵云辰应当一人一个院子,最开始是两人都小,就用了同一间卧房。后来季宣和代替了原主,他没有想过要享齐人之福,自然不需要分房睡,两人便一直同榻而眠。
正房原先就分为内外间,后来在季宣和主张下,重新布局,在内外间中间又隔出一个小间,权作冬天的饭厅。其他时候,季宣和夫夫都在堂屋用餐。
此时饭菜多数已经烹制完毕,只蔬菜需要现做。今天这顿晚饭由段妈妈在小厨房亲自下厨,平日里都由厨娘绉氏负责。
想是段妈妈觉得两个主子出门辛苦,想要好好为他们补上一补,饭菜很是丰盛,比以往多准备了两个菜。段妈妈知晓主子们的意思,菜品增加了,菜量则适当减少了一些。
季家主子少,下人也少,最基本的规矩却是有的。除开两个主子和甄老夫子,其他下人根据职司不同,饭菜份例也不同。想吃些好的,可以自己出钱让灶上做,或干脆自己动手。
饭毕,季宣和写了几张大字,看着还算入眼,待墨迹干后同以往的大字放在一起。季宣和压根没想过,他还有天天练书法的时候。毛笔字他是会的,这都拜义务教育所赐,他上学时,小学每个星期都有书法课,人人都会写毛笔字,大多数学生都是敷衍了事,他也不例外。
那时年纪小,淘着呢,很少能静下心来描红。等到年纪大一些,懂事了,毛笔字课程也没了。没了老师压着,谁还会没事找事自己习练毛笔字?
锦朝夜间只能用蜡烛和油灯照明,光线不够亮堂,季宣和不让邵云辰看书做账,只能弹琴下棋,时不时写几张大字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除了这些,季宣和还要花一两个时辰用来码字,他上床时间通常很早,邵云辰则要晚一些。
当季宣和码完字,心神重新回到身体上,已是一室黑暗,邵云辰紧挨在自己身边,手搭在自己腰间,睡得正酣。季宣和见状,嘴角挂着笑意,慢慢进入梦乡。
从那之后,季宣和一有空就在琢磨如何做出一张良弓。做弓并不难,难就难在怎么才能做得精良。以前,季宣和有趁手的工具,现在他只能动用已有的简陋设备,基本上等于是从零开始。
甄老夫子不会这门手艺,仗着见识广,也能从旁指点一二。他看着自己最后收的两个学生,一个不能入仕,一个无心仕途,那是痛并快乐着。如今能看到最小的学生制作出一张又一张据说是残次品的弓,甄老夫子乐呵呵地看笑话,饭量都比以往大上一些。
季宣和看着无良老夫子在一旁幸灾乐祸,斜了几眼算是代表他的态度,笑就笑吧,不跟老人家一般见识。
甄老夫子拿起一张被季宣和标为残次品的弓,摆好架势试了一试,是不怎么好,打个猎物却是尽够了。甄老夫子放下弓,看着季宣和在那一个劲忙活,嘀咕几声,便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出门找人闲聊去了。
这几年,甄老夫子在季家过得算是如鱼得水。上午教教两个学生,下午闲了便去村子里找老头子们侃天侃地,偶尔还能找着伴下下象棋围棋,日子过得忒是滋润。
像杨家埠这样的大村,总有部分农户比较富裕,老人家就不怎么需要干活,闲暇时间较多,几个老头凑一块就能混一天。
甄老夫子为了方便融入其中,穿的都是棉布衣衫,和村里的老人家站一块不至于鹤立鸡群。季宣和仗着年纪还小,偶尔会跟着甄老夫子混,倒也和村里这些老人家混了个脸熟。
甄老夫子如往常那样去村里潇洒去了,季宣和还在堂屋折腾弓箭。箭头暂时只有两种,一种骨制,一种木制,季宣和没有亲自动手,箭头的活计被分派给了沈清齐山两人。
季宣和制作出几把粗制滥造的弓箭时,沈清齐山已经磨制出了不少箭头。两人之前也是农家子弟,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卖身到季家,两人拿起桌上的弓箭试了试手感,感觉尚可。
“这些弓用的都是普通材料,工艺也就一般般,你们随便用。”季宣和偶尔抬头,看见两人拿着弓箭有些爱不释手,很是大方地送给他们一人一张。
杨家埠有猎户,自是少不了猎弓和猎狗。别看季宣和随手就能制作弓箭,没这个手艺的人还真做不出来。整个杨家埠村民加起来,拥有弓箭的还凑不足一巴掌之数。
沈清齐山听了,高高兴兴各自挑中一张弓,迫不及待想去试试身手。两人向季宣和请示过后,拎着弓箭就出了门。
沈清齐山作为护院,自有惯用的武器。因着朝廷武器管制的问题,季宣和给两人准备的是长棍和短剑,长棍一人两根,一根木棍和一根铁棍。
杨家埠地处平原,离最近的山头都有好几里,村民上山打柴颇费工夫。
沈清齐山作为护院,这点路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就走到了山脚下。
两人没练过弓箭,准头很差,好在箭枝能循环利用,度过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勉强能射中个头大不设防的猎物。初学者想要一箭毙命,那纯粹是看不起长年累月习射之人,想要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没有经年的练习可不成。
季家没人会打猎,只沈清齐山两人偶然馋嘴,才会上山寻摸些野鸡野兔。季家主子们入口的多为自家庄子养的牲畜,想吃野味就跟村里的猎户买,猎户这里也没有,就让邱伯到康平县城采买。
如今季宣和自己掌握了制作弓箭的技艺,以后倒是能过一把进山狩猎的瘾。
“呦,这是你们两人打的?”绉氏看着扔在厨房门口,血迹还未完全干涸的山羊,眼含惊诧。野鸡野兔她是见过几回,两人猎到山羊倒是头一次。绉氏翻看一遍,有些可惜,“怎么弄得血呼啦扎的,肉进了血可不好吃。看看,你们两人身上也都是血迹,赶紧去换身衣服,小心碍了主子们的眼。”
“那成,我们先去清理一下,绉妈妈你忙。”齐山也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拉着沈清回房清洗。
绉氏刚到季家时,就会些厨艺,后来跟着段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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