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前面等着自己的很可能是别人做好的圈套,傅妧仍然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脚步。
印象中,这个时候,几位皇子都要去皇后宫中请安。如今宫中的诸位皇子除了大皇子元洵外,都未行过冠礼,尚不能出宫建府自居,因此都一律住在棠棣宫中。而从棠棣宫去中宫,一定会经过芙玉宫附近的甬道。
傅妧抿紧了嘴唇,心底有个声音在轻声道:“元灏,好久不见……”
皇子们所走的甬道,自然不是像她这样身份的浣衣宫女可以随便踏入的,傅妧才刚拐过路口,登时便有侍卫上前斥责,要拿了她去训诫司问罪。
正在推搡中,傅妧眼角瞥见甬道尽头有淡金色衣角一闪,便顺势松了怀中的木盆,盆中衣物登时散了一地。
那侍卫见此宫女竟敢如此放肆,当下便横过手中剑柄朝她后背狠狠拍下。
她已一日一夜不曾进食,纵有保命的药丸,但体力俱已透支,如何能承受成年男子毫不留手的一击?
傅妧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向前踉跄扑出,重重摔在地上时,半边脸都已麻木。睁开眼睛时,一双黑色靴子停在面前。
傅妧费力地仰起脸,将早就准备好的眼神递出,然而视线落到那男子脸上时,却凝定了一瞬间。
不是元灏……眼前那人浓眉飞扬,眸光流转间微有寒意,这种警醒而审视的目光,是元灏从来不曾流露过的。
傅妧的目光略沉了沉,看到对方身上颇有几分眼熟的黑色衣袍时,终于想起了他的身份——北燕太子萧衍!眼下旭日初升,淡金色的日光洒落在他的衣袍上,映出了暗金色丝线绣的图案,古朴而威严。
在周身闪烁的耀眼光芒中,他微微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
旁边的侍卫认出对方是北燕太子,登时屈膝下跪请罪,萧衍却恍若未闻,只对着那一身狼狈的女子稳稳伸出手来。
傅妧恍惚地伸手搭上,借着对方的力道站起身来,只是腿脚还有些虚软,萧衍眼明手快地托住了她的手肘,才没有让她摔倒。
未及开口道谢,已经看到一步之外,长身玉立的元灏,满眼震惊。
乱了,一切从开头就乱了,场景错了人错了,所有预想过的神情和对话此刻都派不上用场。傅妧只能匆忙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逃难一样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傅妧却越发加快了脚步。她本已虚弱至极,跑不到两步,脚下便不知被什么一绊,整个人便向前扑去。
元灏看得分明,当下也顾不得是在宫中,双足发力凌空跃起,在一旁的大树上连踏两步,借力跃至傅妧身前伸开双臂。
傅妧重重撞在他胸口,元灏胸中气血翻涌,却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他来不及调息匀气,便担忧地扶住傅妧的肩膀,急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眼下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他看清楚她原本姣好的容颜已遍布青肿,宛如上好的玉璧染了污渍,让人觉得分外痛惜。
“阿妧,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我在湖边等了你几个月,你都没有再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事……”
傅妧终于抬起眼睛注视着他,冰冷中暗藏嘲讽的目光让元灏停住了话头。
“我一个贫贱民女,能出什么事情,瞧,我现在不是穿着绫罗绸缎站在皇宫里吗?倒是白费了您的担心了,尊贵的南楚二皇子殿下。”
她一字字说出对他的称呼,语声如同她的眼神一般,越来越冷。
元灏怔了一下,才低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妧淡淡道:“倘若我一直都不知道,殿下是否想过何时对我据实以告,还是这般欺瞒下去?”
这一句话便把元灏问住了,看着他瞬间僵硬的神情,傅妧心中一痛,索性后退一步,干脆道:“奴婢告退。”
元灏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衣袖,皱眉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以往的……交情,在你看来竟是一文不值么?”
傅妧勾一勾嘴角,语带嘲讽:“民女出身低微,怎敢与当朝二殿下攀交?”
元灏握紧了她的衣袖,良久才道:“你被分在哪宫,我去对母后说一声,放你回家。”
“不必了,”他话音未落,傅妧已斩钉截铁拒绝,迎上他不解的目光,她笑得越发悲凉,一字字道:“民女傅妧,家父傅展,乃九门提督傅麟之子,傅妧身为祖父长孙女,此番为公主远嫁而入宫。”
轻描淡写的语气,道破的却是惊人的身份和事实,元灏身子一震,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