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再不复夕,再也暖不了任何人。她素来装扮素净,于今日却一袭烟紫色罗裙,如云霞西落大开大合之间便衬出流光艳华之色,那种艳,于此刻烈烈阳色下灼灼升华,平生潋滟,起了妖娆。
在这中宫之中,从未有人敢阻拦她,于摄政王第一夫人,最为**爱的姬妾,又拜得恩自行出入御书房,就算她谁也不带径自前去,也无人敢拦截。她仿照宋肖手迹,于明黄鲛纱下落笔,洋洋洒洒挥下一道圣旨,那字迹,竟与宋肖相差无几,却多了几丝龙飞凤舞的洒脱桀骜。
这倒霉蛋自然是——侯府楚凌昊。
但圣旨上所写——“于去年八月末,宁国侯府纳妾一枚,不足五日,猝然死去,经核实,实乃十年前暴薨于滕州陈县令之女,其内情,有待核实。宁国侯奉命查抄陈府,却私吞赃物,经人弹劾,待定,今以欺瞒不报、私吞赃物之罪,待定大理寺。”
琉素这罪名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她曾陪伴宋肖参与朝政,那段日子,恰巧是侯府入狱,门可罗雀之时,内阁群臣不可能不抓住这机会,一道道的奏折接踵而来,不外乎接连挖出宁国侯这些年所犯的罪证。当时宋肖笑笑,还给琉素瞧了瞧。但是宋肖并未下处置,而是一笑而过。
宁国侯可不止这一条罪,较为严重的便是颇有垄断京都经济之势,因楚云扬是生意人,可他一个庶子再如何,如果得不到经济权利支持,是无法在商道上施展拳脚的,这背后宁国侯自然出尽了力。但是先皇不为所动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些年来群臣结党营私,依附皇子门下,却唯独宁国侯持之中立,在这一点上,宁国侯的作为极让先皇满意。这也是为何楚云扬商道能一帆风顺的原因。
但琉素为何独选中此条罪名,是为当年上奏弹劾陈县令克扣粮食、私吞财产的人正是宁国侯,而远行滕州,查抄陈府的自然也是宁国侯。但终究是世事难料,谁知陈县令之女逃之夭夭,还辗转远赴京都,最终待定于十丈软红之地。再后来,便有了宁国侯做作的风花雪月之事,抬了轿子,接入府中。可琉素这罪名,却是暗指楚凌昊为了杀人灭口这才把她纳为姬妾。如果这道圣旨拨下去,他自然明白。
琉素搁下笔,冥思良久,这件事情她能知道的如此清楚正是因为宋肖对她素来毫无隐瞒,尤其是侯府的事。她在想,当年五姨娘是真的不知此事是宁国侯做的,还是正因为知道所以选择进府复仇?可如今,再也无迹可寻,因三姨娘与她联手棒打楚靖宇之事,五姨娘也因此消香玉损。
思及此,她竟出了一身冷汗,湿濡濡的黏在身后,发了腻。皇家之人的心思素来深沉极有心机,先皇与宋肖不是不动侯府,而是在等待时机,等待着让敌人一击致命的那种机会。这种弹劾之事,日日能收到奏章,可并不见一有人上奏宋肖就急忙处置下去,而是隐忍不发,然后面上待你依旧如初,说不准还会关心你今儿吃没吃饭,但是心中早已把你里外扒了个干净,那些腌臜污秽事,他心如明镜。
至于她为什么要拿侯府下手,一是因为那便宜父亲做了太多恶浊龌龊事儿,再是此时机是个节骨眼,南宋来人,却不会如此之快动手,他们也需要布局,也需要等待时机,正借此机会处置北宋内在的跗骨之蛆,那些每日打着太极浑浑噩噩上朝的群臣。如果不实行新政,不清理问题,北宋的下场摇摇欲坠。就像一棵树,外表光鲜亮丽,实则树根亦内部早已被蚂蚁啃噬干净,这样的树,只需有人来轻轻一推,便再也经不起风吹雨打,继而轰然倒塌后才发现只余了一推残缺不全的树皮。
北宋的情况虽没有那么差,可如果在这样敷衍下去,便是真的危如累卵。琉素遥遥望向窗外,那里春风渐起,嘘拂而过,看似平静,尘埃之下,是不是早已满目疮痍?
此时,她竟不愿再想起宋肖还躺在**榻上那苍白无色的面容,可如果没有过情愫,她可以毫不羞愧的利用他,利用他的权势,已达自己的目的。可正是因为生了别样感情,她才做不到现在这样问心无愧。
她不知宋肖醒来会如何看她,又会如何待她。可为了复仇,为了给自己一条坦途,她别无选择。相互利用,本就是初心。
她垂眸,双手举起翡翠翠绿似有流萤划过光流的翘首龙头玉玺,缓缓印下。
落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