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的面前,高声道:“我要见皇上!”
卢贲不吱声,只是举刀挡在杨丽华前面。杨丽华见他不说话,毫无畏惧地要往院里硬闯。“随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卢贲倒也不敢嚣张,低着头吐出一句话,同时抬起胳膊挡住了杨丽华的去路。
“让开!”杨丽华一双明眸冷冷地瞪视着卢贲。“我是当今太后,你敢拦我?”
卢贲无可奈何地单膝跪地,卑微地道:“太后请不要让末将为难。”
杨丽华看着卢贲恭敬的样子,脑海中却浮现出昨夜他架走皇帝的情景,顿时气上心头,厉声训斥道:“卢贲,你是我大周臣子,怎敢软禁皇上,行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卢贲一时无言,脸色铁青。他能感受到这位皇太后声音中隐藏着的忧愁,原来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并不像宫里传言那般清心寡欲、不喜不悲。
杨丽华见卢贲默不作声,不敢直视自己,于是想再次向宫院内硬闯,但当即又被卢贲拦下。
“太后!”卢贲压着闷气低吼一声,他不敢对杨丽华动武,躁郁之下不得不开口讲起道理:“太后放心,皇上现在并无大碍。我们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才劝谏皇上禅位于随王。朝廷里的大臣们皆认为周室气数已尽,而随王才是德布四方、仁及万物的明主!”
杨丽华对这一番言语嗤之以鼻,当即反驳:“又是功德、仁义这些托词?他已经是随王了,执掌大权了,还不够吗?”
卢贲知道自己不如杨丽华能言善辩,但为了不辱随王使命,只得硬着头皮拖延时间:“随王继位大统,上合天意,下合民心。皇上不过一介庸君,若不是有随王在,尉迟迥、司马消难等乱臣贼子早就把大周瓜分了,他还怎能躲在宫里安享太平?我们劝皇上行尧舜之事,实则是为他好!”
杨丽华冷笑一声,指着卢贲质问道:“庸君?皇上他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想让他怎样?”知道卢贲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杨丽华也不想再多说。她突然伸出双手狠狠推开卢贲,顾不得太后的端庄,跑着向大门里冲去。
卢贲只是微微向后一仰,而后他立刻发动手劲,迅捷地支着刀站了起来。接着跨出一步,伸手抓住杨丽华的胳膊,将她活生生地拉了回来。
杨丽华奋力地甩着胳膊,无奈卢贲的手却始终箍在她的小臂上,纹丝不动。几番挣扎后,她衣衫凌乱,狼狈不堪,早已没有了身为一个太后的威严。
“放开她——”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从宫院内传了出来。杨丽华与卢贲二人皆是一怔,旋即,只见杨坚独自一人自院内款款而出。
卢贲急忙撒手,先向杨坚行礼,又跟杨丽华赔罪。杨丽华对此视若无睹,自顾理着衣衫,一扫片刻前的狼狈之相,复现正色端庄之态。
杨坚挥手示意,卢贲立即领命退下。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却见亲生女儿神色庄重地摆出太后的姿态。杨坚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已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他淡淡地依礼拜见:“太后安好,多日不见……”
“父亲大人!”杨丽华直接打断了杨坚的话,态度冷若冰霜,“父亲,你还当我是你的女儿吗?”
杨坚的脸突然僵住了,这一刻他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些什么,沉默良久后才动容地道:“当然,丽华,你一直是我疼爱的女儿啊!”
杨丽华点了点头,脚下却是连连后退,满含深意地凝视着杨坚,一层氤氲的水雾渐渐朦了她的眼。杨丽华含着泪光,伤感地质问:“好,好……父亲大人,你晋封为随王才几个月啊,就想着要改朝换代了?你难道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杨坚见女儿如此模样不禁伤怀,他刻意避开女儿的目光,仰头远望,悠悠道:“天下纷乱已久,我有信心可以统一南北,让百姓食有粮、居有所,得以安定。若如此,天下人必会称我为明君。”
“明君?随王真是有雄心壮志啊!呵呵呵……”杨丽华苦笑着讥讽道。她笑着笑着,那声音却突然变得犀利而尖锐:“恐怕也是蓄谋已久了吧!”
杨坚低头叹了口气,却不言语。
“父亲……”这一声呼唤颤抖着,杨丽华的心仿佛在滴血,“你为了成为‘明君’竟连亲生女儿也要利用?是你让我嫁给宇文赟,是你让我当上皇后、当上太后的。你亲手葬送了我一生的幸福,现在又要活生生地将我和我的孩子从高位上拽下来吗?”
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化作空气中的尘埃。时节虽已至初春,寒冷却仍未尽数消褪,突然一阵风起,剐过杨丽华单薄的身子。她站在风中,一动不动,衣袂飘扬。
杨坚于心不忍,想要走过去替女儿挡风,但那一步却终是没有迈出去。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酸,慢慢说道:“丽华,并不是如你所想,我只是顺应天意。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补偿你和娥英的,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天冷了,快点回宫去吧,别站在这了,小心着凉。”
杨丽华丝毫不领情,冷冷地瞪着杨坚,咄咄逼人:“顺应天意?好,好——那么,随王,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阐儿虽不是我亲生,但从小由我带大,我当他如亲生儿子,我现在要进去见我的儿子,你也不许吗?”
“太后——”沉默良久后,杨坚以同样的语气回道。他朝远处的卢贲挥一挥手示意他回来把守,同时冷漠地对杨丽华说:“太后,皇上他现在无碍。你可以见他,但今日不行,三日之后,我保证你可以见到他!”言尽于此,杨坚转身甩袖而去。
杨丽华徒留在原地怔忡,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她只觉那人遥远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