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齐修远敛尽所有锋芒,一心逃离府城那滩浑水后,他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毁了他一生又被他儿子毫不留情斩杀的嫡母在他一退再退后,竟然还不打算放过他——还在酝酿着对他不利的阴谋。
此刻的他正难得孩子气的把儿子抱在怀里,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船舱外面,和儿子探头探脑的往船舱里看。
被炭笼烘烤的暖烘烘的船舱里,有一个用小竹条编制而成的小摇篮,小摇篮里有一个穿着百家袄的小女婴。
小女婴一面津津有味地吮咬着自己的大脚趾,一面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明亮大眼,抻着粉嫩嫩的小脖子努力往窗口这边瞅。
齐修远低头笑睇自己瞧得目不转睛的儿子,忍俊不禁地小声逗他:“你确定她就是你要找地那个小船娘?没有认错人?”
“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她。”
小男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望向小女婴的眼神充满着痛悔和温柔。
齐修远被他语气里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沉痛所怔愣,一时间失了调侃小家伙的心思。
小男孩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窝在自己父亲怀里看小女婴,这一看就看到日头偏西,小女婴的父兄驾着一叶扁舟拖着今天的一大网收获满载而归。
一直都坐在船头剖魚准备晚饭的小女婴母亲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冲着越来越靠近的扁舟挥手,眼睛在看到后面那几大篓鱼后,露出欢欣无比的微笑。
“囡囡呢?”小女婴的父兄还没有下船就迫不及待问起自己的女儿和妹妹。
“在里屋睡呢,一直都乖得很。”小女婴的母亲笑眼弯弯的告诉丈夫和儿子。
在广赟江上,多的是以船为屋的渔民,他们大多来自灵水镇附近的小村落,以打渔为生。
齐修远眼瞅着小女婴的亲人就要到船舱里来看小女婴,连忙拍拍儿子的头,双腿一用力,父子俩个已经坐到了船舱舱顶。与此同时,船舱里也紧跟着热闹起来,小女婴被抛高高后的惊喜尖叫声在广赟江上回荡。
齐修远父子俩坐在船舱舱顶上,安静的听着里面充满温馨的交谈和欢笑声,久久没有说话。
“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你贞姨她恐怕要担心了。”齐修远揉揉儿子的小脑袋瓜,提醒怀中神情低落而带着几分缅怀的儿子。
“蚌姐姐和我序过年齿,我比她要小一岁多,她的阿爹阿娘还有阿兄待她很好,只可惜,在她五岁那年,广赟江上有绿阶修者打斗,卷起惊涛骇浪数丈,她的阿爹和阿兄就此丢了性命,她阿娘也因为气急攻心而……从此,蚌姐姐就独自一人在这广赟江上讨生活……她过得很苦,很可怜,”抱着父亲脖子的小男孩声音干涩的彷佛是从喉咙里抠出般的艰难,“蚌姐姐最大的想头就是能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有个落脚的地方……那时候,她见我和她一样,也是没家没亲人的孤儿,特别心疼我,她想认我做弟弟,想收留我……我、我虽然很想答应她,但我不敢,我不想连累她……”
“单单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她必然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齐修远轻轻地拍着儿子不住轻颤的瘦弱背脊,抱着他脚踩并不存在的台阶,凭空走入不远处的一条小船里。“孩子,能够认识她,是你的幸运。”
整张脸都埋在父亲脖颈里的小家伙抽噎两声,“可我却害死了她……如果没有我的话……她已经攒够钱给自己买小船了……”
“孩子,你不应该这样想,你这样想,你的蚌姐姐一定会很伤心的。”齐修远不愿意儿子小小年纪却沉浸在难过中无法自拔,他温声劝慰道:“她既然说了想认你做弟弟,那必然就是真心拿你当亲人看待,为救自己的亲人而牺牲性命,我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打个比方,如果是你处在你蚌姐姐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你会像你蚌姐姐一样,毫不犹豫的为了保护她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吗?”
“……何蚌姐姐拿我当亲弟弟看,我也拿她当亲姐姐看……她是我唯一的亲人……阿……远叔,我会!我会做和蚌姐姐一样的选择!”小家伙的语气很坚定。
齐修远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儿子,“既如此,你又何必再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让心甘情愿为你牺牲的蚌姐姐在地下伤心难过呢?”
“……远叔,等我回去后,我会去京城的道君观给蚌姐姐点灯的,”小家伙咬着下唇说:“我要让蚌姐姐下辈子投个好胎!”
听到这话的齐修远忍不住又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以兹鼓励。
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秦臻已经命人整治了一桌丰盛的晚膳在等着他们了。
见一大一小进来的她,眼露嗔怪地站起身,“这天眼看着就越来越冷了,你们还跑到江上去干嘛?也不怕冻坏自己让我焦心!”边说边把小家伙的手拢到自己掌心里摩挲。
不敢用大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怕自己从外面裹挟进来的寒气侵冷到母亲的小家伙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昨天你不还说想吃广赟江边上的那家酒酿梅子吗?”齐修远低低一笑,将小家伙的手从妻子白玉般的柔荑里扯出来,将一封油纸包塞进去,“孩子大清早的特意为你去买,你不高兴也就罢了,还虎着脸训他。”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们吗?”秦臻没好气地将油纸包拆开,拈起一颗乌梅扔进口里,“那卖梅子的阿婆也真够倔强的,这么冷的天还不肯挪窝,坚持要待在江口上。”
“人家那不是倔强,而是在等自己儿子。”乖乖张口让妻子喂了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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