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他却不敢再多纠缠,只得放下手中角弓朝后退开一步,未曾想又被没过脚踝的杂草绊住,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
女孩当即被吓了一跳,弯腰朝着男孩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拉他起来。
少年却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一面低头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没事,一面挣扎着想赶紧起身。然而山间的枯草便似一张渔网般缠住了他的双腿,再一抬头,只见一张娇美可人的面庞已经完全占据了自己的视线。
先前他并未细看,此刻瞧来却是惊为天人——面前的这个女孩眉若鸿羽、头重尾扬,整个人干净得就好似天上的白云,又明艳得犹如黑夜中的一团赤焰。一双眸光潋滟的眼睛更是极为少见的青蓝色,就好似是夏日晴阳下的澶瀛海般,温柔而平静。
少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姑娘,着迷似地盯着对方的脸,一时间竟是呆了。
“呸!总盯着人家看什么,莫非我脸上沾了东西?哎呀——你原来也受伤啦,还流了许多血!”
少女一连串的大呼小叫重让年少的猎户回过神来,低头方见原来是自己倒地时,被失手落下的羽箭刺破了右侧大腿。裤子上破洞里,露出了皮肉间一道足有两三寸长的伤口。虽说伤得不深,鲜血却还是很快浸透了四周的衣物。
“一点皮肉伤而已,不劳你操心!”
男孩心中暗道自己晦气,没好气地应了两句便又奋力想要起身。谁知面前的少女却是不由分说便抬手按住了他,又“唰”地一声从自己的裙摆上扯下一片布料,当场替其包扎起伤口来:
“快别乱动,否则人家可不高兴帮你啦。说起来,你还是我在这山中遇上的第一个人呢。若非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恐怕也不会独自一人来这的吧——”
姑娘的一番话,令少年人忽然一怔,竟停止了挣扎。布料接触到肌肤的瞬间,伤口上的疼痛也登时减轻了不少——那料子同之前对方给野兔包扎时用的一模一样,绣着好看而繁复的花纹,还带着些许女孩身上的温度。其似乎对止血颇有奇效,刚刚绑好,血便已经不流了。
“我叫甯月,大家平日里都唤我月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听姑娘如是问道,鼻间却满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更无意中瞥到了其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秀美锁骨与白净皮肤。他身体微微一颤,根本顾不及应声,刚刚消退的红晕便再次自耳根迅速蔓延回了脸上,不好意思地重又低下了脑袋。
“伤处很疼吗?”
“疼我也能忍!”
“啧啧啧,既是疼,又何必要忍嘛!”
女孩说着,任性地用自己的双手托住了男孩的两颊,奋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此举却令少年愈发觉得窘迫起来,将头用力一甩,自女孩的手掌里躲了开去:“我可好几天都没洗脸了,就不怕弄脏了你的手?”
“又不打紧的,我也许多天没洗脸呢!更何况你脸上并不脏呀,瞧我的手不还是干干净净的。”少女说着将一双白净纤细的手举起在对方面前,顿了一顿,“喂,人家刚刚问你的名字呐,难道——你们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名字的?”
少年猎户忙摇起了头,却仍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只是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句:“我叫——我叫将炎,将军的将,光炎的炎。”
少女重复着他的名姓,故意拉长了声:“将——炎——果然是个奇怪的名字,颇有些难记。倒是你说起话来挺有趣,结结巴巴的,不如今后就叫你小结巴算了。”
“谁结巴了?我这是——我这是——”
“哎呀,如今既然知道了彼此的名字,你我从今往后便可以朋友相称了吧?”姑娘只是嬉笑着拍了拍男孩的脑袋。
“嘁,世上哪有抢走朋友吃食的道理……”
将炎将脖子一缩,小声咕哝了一句,却并未对朋友二字提出反对——他在这山间住了许多日子,如今还是头一回遇上自己的同龄人,心中难免想要同对方多说上几句话。
“原来你本是想吃这只兔子的啊!山里便没有别的食物了么?”
“你问那么多干嘛?”
“毕竟也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生灵啊,本姑娘今天就替你做主,放了放了!”
甯月丝毫不许少年猎户再作辩解,便已自说自话地将手里的野兔朝地上一放,口中念念有词道,“小兔子,你快些回家去吧。这次可千万藏好了,当心再给人捉了去!”
片刻前还乖乖蜷在其怀中的野兔似乎听懂了人话,四足甫一落地便呲溜钻回草甸里去,立马不见了踪影。
历经一番折腾,却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猎物被当着自己的面给放跑了,将炎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肚子里也“咕咕”作响,发起了抗议:
“哪有你这样的。我可是个猎户,不打猎的话,莫非要靠吃野果子过活么?”
“吃野果难道便不成?”甯月忽闪着那对青蓝色的大眼睛问。
“现如今刚刚开春,花儿都没有几朵,又从哪里生出来的野果子可以吃?”
将炎也不知对方究竟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耐着性子解释道。听他如是说,面前的红发少女却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竟拍着巴掌惊叹起来:
“果真是要等春上才会有花啊,书里写的一点没错!”
少年人暗自在心中猜测——不知面前这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出来踏青郊游偶然间路经此地的,于是反问起对方来:
“这座山没有几天几夜可走不进来。你若连这些也不知道,一路上都靠吃什么过活的?”
“海藻、蜂蜜、竹笋、蘑菇,陆上能吃的东西可比海中多得多呢。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爬树去摸几枚鸟蛋来烤。”
女孩说着两眼一转笑了起来,鼻梁上的皮肤微微皱起,俏皮可爱。
如此,不善言辞的孤僻男孩同率性无邪的天真女孩,便以这样一种颇为难忘的方式相遇了。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将炎每每想起二人初见时的此番情景,一个怀抱野兔,满头红发的姑娘便会如同昨日所见一般,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无比鲜活,无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