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一此时正站在二号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前,死死地看着山口翔太的一举一动。这个男人确实聪明,他在铃木光彦提出山平亮司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知道,警方查到了十五年前的那起自杀案。
如果正如林真一猜测的那样,神之木英矢和山口翔太就是当年山平兄妹悲惨境遇的创造者和导火索。那么现在,共犯之一的神之木英矢已经离开人世,再也无法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辩解些什么;而高桥刚吾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生意上的合伙人,却和山平兄妹这对受害者交往甚密,对当年事件的内情也是一无所知。
十五年发生的那一切,彻底成为了山口翔太一个人的秘密。所以他很快就把自己的立场,从一个霸凌者和犯人的角度,变成了一个普通同学的位置上来。
于是,他爽快承认了山平亮司在学校的好人缘,又表示自己与对方并不相熟,甚至连那封联名信的事都主动说了出来。反正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警方绝对是什么都查不到了。
好一招先下手为强。
林真一也知道,到目前为止,自己对山口翔太的种种猜测,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做支撑。
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山口翔太的身上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气息,那是来自于罪犯刻在基因里的味道,一般人也许感知不到,但是林真一却可以。
这时,坐在审讯室里的山口翔太似乎感应到了林真一审视的目光。他抬起头,越过对面坐着的铃木光彦,看向了墙上的那面单向镜。
照理来说,从他的角度,肯定是看不到林真一的,但是山口翔太看着看着,嘴角却突然向上弯了弯,连眼睛都愉快地眯起了一条缝。
这个表情让林真一有种莫名的不悦,就像某种猛兽看到猎物之后,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快乐。可是不管林真一如何回忆,自己与山口翔太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面,他们互相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是如何形成的,实在是一个未解之谜。
不过,山口翔太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的凝视与情绪的外泄都只是林真一的错觉而已。他低下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后,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两名年轻警官,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他们接下来的问话。
见他如此淡然,铃木光彦便换了个话题,开口接着问道:“山口先生,请问你和高桥刚吾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刚才在警视厅外面见到的时候,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我和高桥君确实很久没见了。”山口翔太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不瞒你说,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完全是靠英矢联系起来的,没有英矢,我们可能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奇怪的,并不是接触得多了,就可以做朋友的。”
说着说着,山口翔太的脸上突然浮起了一层奇怪的笑意:“说起来,高桥君和十五年自杀的山平同学才是更合得来的关系。不过关系再好又怎么样?山平亮司当初为什么会自杀的原因,高桥刚吾作为他的至交好友,还不是一无所知?”
看来,山口翔太和高桥刚吾之间,确实是互相看不上对方的。见询问过程已接近尾声,林真一没有继续再观察下去,而是转身走出了监控室。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静静地看着窗外。等了没多久,高桥刚吾和山口翔太就分别结束了询问,几乎是前后脚走出了审讯室。
两个审讯室的门口间隔并不算远,两人在门口不期而遇地打了个照面。高桥刚吾一见到山口翔太的脸,眼神便开始闪躲起来,与平时飞扬跋扈的那个他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山口翔太对此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和对方打起了招呼:“高桥君,今天既然恰巧遇上,不如赏个脸,晚上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如何?英矢去世了,他酒吧的那40%股份归属,我们两个合伙人也应该先讨论一下,是不是?”
高桥刚吾浑身如遭雷击般一抖,连忙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来:“是是是,山口君说得在理,是我的错,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疏忽了。不过今天,那个,我还有点事要忙,改天吧,改天找个地方,我们兄弟两个不醉不归。”
这显然是一个借口,对于高桥刚吾这样在社会上已经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相当拙劣。但是山口翔太并没有拆穿对方的意思,他只是了然地微微点头后,转过身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铃木光彦和中村真纪。
“两位警官,你们的询问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我在学校还有课要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请假,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还没等那两人回答,山口翔太的视线已经越过他们,停留在了林真一的脸上,林真一也没有回避,冷冷地回看过去。
不得不说,山口翔太长着一张很有书卷气的面孔,完全不像一个社会人。如果换身衣服,说他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那也是绰绰有余的。林真一看着他的眼睛,对方的眼神中一片平和,完全没有了先前对视时散发出来的敌意。
夹在中间的中村真纪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气场,她扭过头看向了林真一,见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笑着回头对山口翔太说道:“山口先生,很感谢您今天抽时间来警视厅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今天先暂时到这儿,以后如果还有需要您提供线索的地方,我们会给您打电话的。”
山口翔太好脾气地笑了笑,又对着高桥刚吾看了一眼。见对方低着头,似乎并没有要和自己一起离开警视厅的意思,他在心底冷哼一声,便径直转身离开了。